六月飞雪慰孤魂——元杂剧《窦娥冤》赏析

六月飞雪慰孤魂
——元杂剧《窦娥冤》赏析
张斯直

关汉卿是我国元代最具代表性的剧作家。他一生写过六十多个剧本，留至今日的也有十四个。在这十四个剧本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窦娥冤》。后代文人志士、知名作家，对此剧评价甚多，评价甚高，这里不再赘述。在这里，我是想从另一个侧面，对杂剧《窦娥 冤》剧本作一较深入的分析。

《窦娥冤》是一楔四折子结构的杂剧，这是元杂剧的基本结构。在这部杂剧中，关汉卿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命运悲苦，但又性格刚正的窦娥形象，引发了我们强烈的内心震憾。在她即将临刑前，她向监斩官跪请三件事：第一件，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杆上，若她真死的冤枉，死后血都要飞到白练之上；第二件，若她真死的冤枉，死后天降三尺飞雪；第三件，若她真死的冤枉，死后楚地将大旱三年。结果全部应验。让全国人都看到窦娥死的确实就是冤枉，窦娥也可因上天为她鸣冤而平静地安息地下。

窦娥年青，性格刚正，刽子手砍下她头后，血也可能就是飞到白练上去，我们不太吃惊，这也只能表明窦娥屈死，没有什么；大旱三年，也需要逐年验证（后来窦娥之父窦天章， 在第四折上场后应验了，楚地就是大旱三年）但窦娥死则死了，要让楚地大旱三年，楚地的老百姓实在受不了。我认为窦娥这一誓愿，尽管实现，也只能表明她就是冤枉，除此外也没有什么，倒是大旱三年后，将要饿死多少与窦娥命运一样悲苦的百姓，我看窦娥没有考虑，关汉卿也没有考虑。我认为平心而论，窦娥这一誓愿并不可取。倒是六月降飞雪这一誓愿得到立刻应验后，打开了我的思绪，引发了我的思考。

窦娥命运悲苦，三岁母亲亡故，只有父亲窦天章抚养。然而窦天章又是一个穷秀才。为了考取功名，打掉欠蔡婆婆的二十两银子，愿意把女儿窦娥许配于蔡婆婆的儿子，双方同意。蔡婆婆与窦娥十三年在一起生活得不错，偏出了个赛卢医，欠下蔡婆婆十两银子，多次催要不给，便欲害死蔡婆婆，恰好被孛老及儿子张驴儿救下。张驴儿在得知蔡婆婆家有媳妇窦娥时，硬要聘娶，否则将勒死蔡婆婆，蔡婆婆无奈，只得把孛老及张驴儿引回家中，窦娥坚不同意。恰好蔡婆婆得病，张驴儿向赛卢医抓来毒药，并在给蔡婆婆的羊肚汤中下毒，谁曾料竟错毒死他老子孛老。张驴儿假发怒气，叫来邻里，要窦娥叫他三声丈夫，否则不会饶她。窦娥不肯，张驴儿拖窦娥到楚州官府。楚州太守桃杌，在听取了张驴儿的诬告和窦娥的辩白后，发现原被告说的不相符合，就毒打窦娥，窦娥不认，州官就要毒打蔡婆婆。窦娥为救蔡婆婆，只得假招，画了供状，第二天，便被押赴市曹斩首。这便是杂剧《窦娥冤》前两折的大致经过。

把窦娥直接推向衙门造成冤案的杀人者是张驴儿，张驴儿从上场开始至结束，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恶人”在表演，他的语言、动作、思维等等都符合恶人的特征，但真正杀死窦娥的凶手是桃杌，这是一个贪赃枉法，昏庸无能的狗官，也是一个恶人形象。这两个形象，一个代表了元代前期下层人中的恶人（老百姓并非都是好的、善的，也有恶的）一个代表了元代前期上层政界官中的恶人。在这两种恶人逼迫下，无助的窦娥命丧黄泉，期盼上天来一次六月飞雪，慰藉自己。

窦娥呼唤六月飞雪，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笔者认为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黑暗的元朝将会遭到天谴。

民的无赖和羞耻，官的无能和残暴，导致下层的善良，真诚的老百姓不能生活，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什么时候就会被推进官府，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砍下头颅。正如窦娥在第三折开始唱道：“没来由犯无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如此黑暗的如地狱般的现实，窦娥奈何不得，只得去死；一般善良的老百姓也奈何不得，也只有去死。那么，是元朝的黑暗迫使真诚善良的老百姓去死。黑暗的元朝不该遭到天谴吗？来一场六月飞雪悼念死者不应该吗？从理论上看，完全应该。窦娥这一对六月飞雪的预测正说明，如果天地间有不正义的恶势力存在，最终必将遭到正义力量的打击。

二、黑暗的元朝将会灭亡。

《窦娥冤》大概是关汉卿四十岁左右时的作品，那时元朝刚刚把天下统一，元世祖忽必烈在位，正是元朝“最清明、最鼎盛”时期，也是被史家和后人最称道的时期。按理说窦娥这样的冤案不该发生，即使发生了，也应认为是“个案”，不应该具有普遍性。但从剧本所反映的现实看，关汉卿认为是具有普遍性的，我们后人认为也具有普遍性。既然这样，那忽必烈在位时期的元朝我们想来还是如此黑暗，在其它时候更不必说，那么黑暗的元朝在六月飞雪的冻结下灭亡，也该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三、弱小无助的民众将会得到上天的帮助。

窦娥是普通的一个民众，在与无赖小人张驴儿的对抗中，处在下风；在被推向官府后，她只能成为桃杌太守案上的鱼肉，任其切剁。她毫无还手之力，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第二天就被押往市曹斩首。谁也帮不上她的忙，救不了她的命，但上天看在眼里，按她所预测，突降六月飞雪为她申冤。如果上天也不应验，不帮助窦娥，那么这个世界人们就无法生存，面临毁灭。

四、孤独善良的灵魂将得到慰籍。

窦娥惨死在无赖小人和狗官之手，她在临刑时对天地的发问发人深省：“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辩，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窦娥带着满腹的痛苦，满腹的疑问离开人间，是下层人民在元朝黑暗统治下的真实写照。她这样离开人间，我想她去阴间灵魂也难以安宁，因为人总是要死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而为什么恶人又能活下，而且活的很好，她不清楚。六月飞雪的降临，是对黑暗元朝无情的扫荡，更是对孤独善良老百姓灵魂的一种真正安慰。

我国当代戏剧理论家苏国荣在《戏曲美学》（1991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一书中，把悲剧分为四种类型，即英雄悲剧、生活悲剧、性格悲剧和命运悲剧。我想窦娥的死就属于命运悲剧。窦娥的命运是元代下层人民的一个缩影，而她对六月飞雪的预测，具有很深的象征意义，值得我们后人认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