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财经日报》:为什么会把《秦腔》形容是献给家乡的一块碑呢?
贾平凹:从写作角度来讲,我写的小说,都与农村生活有关,和当下现实生活有关,无法割断。从小的地方来讲,商洛地区是我的故乡,在小说里我经常写到商洛这块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命运。
我读大学后虽然住在城市里,但和故乡和农村基本没有脱离关系。下乡采风、体验生活,我都会跑回老家。对故乡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非常熟悉和了解。农村问题大家非常关心,我是农民出身,自然对老家隶花街现在的变化也很熟悉,在矛盾和痛苦的心态中,面对乡亲在现实中的转变,常常不知该赞美、该庆幸、该诅咒还是该惋惜。在这个角度,《秦腔》仅仅代表作家本人对社会问题和现实问题、对时下中国的现状发表自己的看法,把自己的感受和体会表达出来,给时代留下些印记。给故乡隶花街、给隶花街的父老乡亲树一块碑。但是能不能树好,认不认可还要看读者。
《第一财经日报》:据说因为你写这个长篇小说特别累,你以后不会再写长篇小说了?
贾平凹:《秦腔》写的过程特别累,我写了一年零九个月,第一稿写完,不满意,推翻重写,这样重复两次。在第三稿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形成第四稿。因为我不会电脑,还是传统的手写,整部书50万字,改抄了三遍,等于写了150字。所以当时出版社来取稿时,我说以后可能很少再写长篇了,起码若干年内部再写长篇小说了,但并不是封笔不写。
《第一财经日报》:为什么会以《秦腔》来命名呢?
贾平凹:秦腔在这本书里是有意义的,可以看作是写的“秦人之强”,即“陕西声音”之意。秦腔在小说里的寓意超越了戏曲本身,尽管小说中清风街的人那么热爱它,可它仍宿命般地走向了衰败。
但是,在更大的层面上,《秦腔》反映了当代中国一部分人的生存环境和他们生活、灵魂深处的变化。
《第一财经日报》:你不再呐喊,在小说里解决问题,提出答案?
贾平凹:我是五十岁的人了,世事也经历多多,不再怨天,而多尤人。人的许许多多的烦恼和迷惘并不关乎人的道德而来源于人性本来的缺陷。如何在一个极简单的故事里,表现出我们除了物质的需要、精神的需要外,灵魂的需要我们并不能说清。我不奢望我的作品是呐喊,盼的是读者读完之后,如劳作了一天仰躺在床,伸一个懒腰,长长地吁一声叹息,使骨骨缝缝中的疲倦能散发出来。
在完成《秦腔》的写作以后,我接下来的作品会有一些变化,从写作风格到地域色彩,都会尝试加入一些新东西。我希望自己今后的作品能够有一个比较大的改变,至于到底会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读者,请大家耐心等待。
《第一财经日报》:在生活里你爱听秦腔吗?
贾平凹:爱听,秦腔号称大秦之腔,就是秦人的那种说话,那种发音。那个剧种是特别高昂,外地人要看秦腔,猛一看,好像是吼声,就是特别震耳欲聋的那一种效果。秦腔里面有很慷慨激昂的东西,也有很婉约的东西,它主要表现一种悲壮的、苍凉的东西。
我在西安有很多唱秦腔的朋友,一听秦腔我就感觉很解馋很来劲。所以我觉得南方的一些戏曲像摆设、像生活的点缀,就是为了让人更舒服,而秦腔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情感的呐喊。在平时,无论心情郁闷或心情高兴,就哼唱两句秦腔。在农村比我年龄大的这些人几乎都会唱秦腔,有的人没念过书,但是你要讲起过去那些历史他都知道,他不是从书上学来的,他是从秦腔戏里面听来的。虽然生活在农村,社会的变化非常大,现在的农民也看电视,当时他们还是喜欢看戏的,一有剧团来,他们都爱看。
我小时候在乡下看戏不仅仅是看戏,而是集会的一种机会。哪个村里有演戏,就像过大市,下午就开始占地方,叫亲戚朋友都跑过来看戏、看那个演员,早早看一下那个演员,就觉得无比幸福。就像现在十六七岁的孩子对港台歌星那种崇拜,狂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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