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国光剧团是这样争取新观众的
陈有池
基于对京剧的无限热爱，我以大陆地方媒体驻台记者的身份，在短短三个月的繁杂工作中见缝插针，和台北票友玩成一片，结交了许多台湾京剧界人士，并完成了对台湾京剧现状的一些访谈。对国光剧团在拓展新观众群体方面的理念和实践，尤其印象深刻。
放低身段诚心请 京戏行销觅知音
没有观众，再好的戏也是白搭！可是现在的观众，不是那么轻易就会买票进剧场看戏的。况且，就算是买票，在琳琅满目的各种演出面前，有什么理由要去看京剧呢？
没有理由，就要给个理由，还要把这个理由广而告之。
我看到了国光剧团在这个“广而告之”上所做的努力。10月份，他们的一出新编戏叫《狐仙故事》即将演出。且不说7月份开始，制作精美的海报已经四处散发了。8月26日，为新戏，开了一个专门的记者会，讲述这个戏是如何如何的有新意，如何如何的感动人，现场还让几个主要演员展示了一小段。主要目的，是通过媒体的力量，行销这出新戏。这还不算，几天后，包括艺术总监、编剧、导演、主演在内的人员，又组织了一场“新戏讲座”，在台北人气很旺的文化场所诚品书店进行，为新戏上市做足了势。
“我们有新戏，一演出基本上都是满座的。”国光剧团副团长钟宝善说起这个很自信。“不过，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其中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奋斗，也有过很苦闷的时候。”
大概和新戏的行销配套的，是国光剧团常年对观众的普及。2003年，国光剧团办了一个针对老师的京剧训练班，免费的。大安高级工业职业技术学校高一国文老师林淑芬，就是其中的一员。“没想到，从那以后，我成了国光观众的忠实组织者。”林淑芬说。
“此前，我不知道什么是京剧。那次参加训练以后，我忽然有一种责任感，觉得应该让学生去看戏。”林淑芬说，也是从那一年起，她每年都要带学生进剧场看至少两场戏。
“我们不能增加学生太多的负担，所以一开始我就他们的陈兆虎团长说，你们的戏票太贵了，能不能打折。”林淑芬说，刚开始团长说七折，她还觉得贵，说能不能五折，“没想到团长很痛快就答应了。”
“我现在已经把看戏当成教学的一部分。”林淑芬说，每学期一开始，都会和家长还有学生说明此事，而且每次看完戏，都要求学生写一篇1000字的心得，内容不限。
“学生不了解京剧，所以当初看戏的时候，我就给剧团打电话，问能不能给学生普及一下。”林淑芬说，剧团和演员们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很快安排演员到学校讲课，甚至是台湾最知名的演员如京剧天后魏海敏、剧团当家老生唐文华等等，都到过他们学校。
“为了让讲课能够符合学生的心理，他们下了很多功夫，编了一套入门教材，还设置了很多互动的环节。”林淑芬对国光剧团几年来的进步颇为赞赏，“包括刚开始的时候，我要求他们做剧情简介，做看戏要点，慢慢地他们都做了，现在海报做得太漂亮了。”
很多学生第一场戏是被带进去的，但是第二场戏就是自愿的了。“可是照样，几乎所有的学生会继续买票看戏。”林淑芬说，通过这样的活动，学生学会了尊重艺术，尊重艺术工作者。对个人而言，正如一个学生所说，“看戏让人觉得很有文化”，甚至还有改变人身态度的情况。“我有一个学生考上大学以后，技术方面的，读了一年，改读舞台艺术了。”
在副团长钟宝善的办公室，记者看到了剧团的年度安排，发现每年都有两次大型的培育新观众活动。一次是京剧进校园，主要针对大学生、中学生的。另一次是艺术直达车，针对的是少年儿童。8月23日和24日演出新编儿童京剧《三国计中计》，就吸引了很多小学生进场看戏，而且演到“草船借箭”的时候，曹操隐藏在观众席中，所有的小朋友每人发一支箭，一下子变成曹军。小朋友玩得很高兴，很多人说下次还要来玩。
“我们一年的艺术直达车，如果能够吸引10000人参加，其中有1000人对我们的剧目感兴趣，然后有100人能够尝试买票进剧场看戏，我们就达到目的了。这是在播撒种子。”钟宝善说。
惟愿戏好引人去 总监直指少年心
国光剧团团长陈兆虎说，现在剧团很多演出是一票难求。而且，七成以上是年轻观众。
我的了解，这个说法并没有夸张的成分。而且，这几年的努力，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5年前，当国光剧团开始在争取观众编演新戏的时候，观众买票，是从最便宜的票买起。于是，一场戏下来，经常有很多高价票没有售出。而现在，查阅剧团的买票系统，发现买票习惯已经倒过来了，最贵的票总是最先卖完的，买便宜票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不得已的选择了。
这样的情状，源自于观众对国光剧团演出的期待。而这种期待，则来自于他们这几年推出的一些新戏。新戏的核心理念，来自于艺术总监王安祈。
“台湾的老戏迷其实很少的。”王安祈说，有一个数字可以说明，“《申报》的订阅数，大概就是戏迷的数量了。”《申报》是台湾一份只报道京剧的报纸，在台湾的发行量有2000多份。正如王安祈所说，这个数字和我从台北各个京剧票房了解到的戏迷数量，是差不多的。
“如果只靠这些观众，那我们京剧的前途在哪里？”对此，王安祈很忧心，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致力于开拓新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但是，开拓新观众谈何容易？很多年轻人对京剧一无所知，而且台湾社会可供选择的艺术品种太多了。“所以我们首先打破一个观念，就是所谓的‘京剧姓京’的观念，创作新戏，到学生群体中去推广。”王安祈说，京剧创作要打破原有的框框，也要在众多艺术门类中凸显出自己的特点。
于是，这几年，国光剧团的一批很受欢迎的新编京剧，都带有王安祈所推崇的理念的影子。比如取材于张爱玲同名小说的《金锁记》，由于张爱玲在大学生中的知名度，让这出戏一开始就受学生欢迎，而很多学生还是因为看了京剧，才回头又去读了原著。还有一出名叫《三个人儿两盏灯》，讲述的是大唐后宫中女同性恋的故事，再如即将上演的《狐仙故事》，灵感来自于日本动画，等等。如今，像《金锁记》这样的剧目，每次一上演，戏票都在一个月前就抢空了。
“我们不搞大制作，而是着重走入心灵。我们的新戏，着力表现的是21世纪的人的心。”王安祈这样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正是带着这些新戏，加上每次演出完和年轻观众举行的一些诸如签名会、合影留念等等的互动，让国光的很多演员都拥有自己的一批粉丝。
远谋近虑有章法 目标管理见细节
“我们现在已经在准备2011年的演出了。”8月26日下午，台湾国光剧团副团长钟宝善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已经基本敲定了后年到加拿大的演出。在看国光剧团的日程安排，明年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定下来了。
不仅如此，所有的演出都有着相对固定的行销模式。11月份，他们将到北京、厦门和福州巡演，很早就敲定了演出行程。而且，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这些地方分别去过两次了，一次是敲定意向，一次是看演出场所，敲定细节。“演出前我们还要去一场，就是开新闻发布会。”钟宝善说。
“所有的推广宣传普及播种的目的，是把观众请进剧场来。”钟宝善说，“但是如果你的戏不好，观众只会被骗一次。所以，我们剧团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演好戏，多观众。”
为了这个目的，剧团在内部管理上下足了功夫。钟宝善向记者出示了1999编撰完成的一本国光成就展，在这本厚厚的书中，有着国光剧团全部的管理细则。“这么多年，我们就是严格按照这一套来管理的。”
“管理是很细节的东西，但说穿了，一个是流程管理，一个是数据管理。”钟宝善说，现在每演出一出戏，都有严格的排练场次规定，而且每场都有人负责。“排新戏也有一整套流程，从编剧、导演，到编导沟通定稿，再到编腔，导演说戏，排练，响排，彩排，到最后演出，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如何确保这些环节不遗漏呢？钟宝善的办公室有着所有的这些工作的日志表。比如排练，时间地点什么人参加各自什么责任，都有记载。演出就更仔细了，除了人员安排之外，每场都有录像，还要统计观众数量。“包括现场我们光盘卖出多少，都有记录。”说着，随手翻开演出日志，看到其中一张，写着“售出光盘15张”，他说：“这个没有写金额，要打屁股。”
“不过，所有的这些细节管理，最终都要落实到数据上。”钟宝善说，演出场次和观众数量是最基本的考量。以去年为例，剧团共演出224场，其中大型演出8场，应邀演出16场，推广及小型演出110场，支援其他团队80场。“这个数据没办法作假，因为每场都有记录。”甚至于剧团的其他收入，也都转化成了一个个数据。“去年我们单卖光盘的收入，就有100多万新台币。”
“其实，当初刚刚实行这些严格管理的时候，很难。”钟宝善说，因为人都有惰性，而且老的剧团里，人与人之间有着太多的关系，管理起来不容易。“我不是京剧的行内人，所以在团长和艺术总监的支持下，坚持做，也没太多顾虑。现在慢慢好了，大家都习惯了，效率也就高了很多。”
“现在两岸开放，未来剧团和剧团之间的交流会更多。”钟宝善说，“我觉得不光是艺术上的交流，还应该有经营管理和传承推广方面的交流。”
采访中，记者很好奇，支撑他们一直努力去开拓探索的动力是什么？王安祈、陈兆虎、钟宝善、林淑芬，这些受访者居然有个共同的答案，那就是：兴趣和责任，以及对如此优秀的传统艺术可能难以为继的不甘心。
（摘自 《海峡都市报》）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