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京剧重镇雄风

沐浴着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的春风，京剧名家新秀汇聚荆楚，共同奏响弘扬中华民族传统艺术的时代新曲。这一京剧艺术的盛会，必将在中国京剧史上，在湖北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伟大进程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期间，来自全国的30多位京剧理论家论道江城，针对京剧艺术的传承与发展，特别是湖北京剧的实践、创新、传承、发展等问题，进行了深入地学术研讨，发表了许多真知灼见和建议建言。今天，本报摘要辑录，以飨读者。

恢弘开篇 凤还楚天

——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开幕式观后

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演员 徐培成

彰显深厚的民族文化、地域文化、京剧文化的开幕式给所有现场的观众和全国的电视观众以精美的呈现。宏伟的气势、深厚的文化带来了高品位的艺术享受和激动人心的强烈震撼。

笔者有幸在现场观看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开幕式，这是近些年来最好的舞台现场开幕式晚会，至少有三大看点。

看点一：突出京剧文化、地域文化、民族文化

开幕式晚会的解说串联词着实做足了溯本求源的大文章。在充满深情与激情的诗一般语言中，深入浅出地道出了京剧的历史及其代表人物、流派风格，让人们知道了京剧形成过程中“班曰徽班”、“调曰汉调”，都是楚文化的开花结果这一历史。

特别是在每一个名家演唱或每一个片段开场前的解说，既言简意赅又点题阐意。尤为令人叹服的是唱段和片段的选择真是匠心独运：把爱国爱民、舍身报国、克己奉公、舍己为人的民族精神、民族气节、民族大义、民族道德演绎得振奋人心而令人热血沸腾，真的使人自觉不自觉地体味到京剧艺术所传承的文化精神，正是当今中央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经典唱段的感召力和精彩片段的震撼力都彰显了京剧的无穷魅力和不可替代的教化力。

纵观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中国戏曲艺术用她推崇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忠、孝、仁、义、礼、智、信等儒家思想对千千万万个民族英雄、杰出儿女、仁人志士都产生过重大的影响和教化作用。开幕式晚会演出中，穿插京剧文化的诠释与开掘，绝对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创举，更多人因此体会到京剧之美，美在艺术之精湛，更美在传承弘扬着伟大的民族精神。

看点二：继承与创新的成功实践

艺术要创新是历史的必然，也是时代进步和人民审美标准不断提高的需求。这台晚会有三个节目的创新立异，令全场观众大开眼界而亢奋激动。

一个节目是由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先生，用京剧韵白朗诵艾青的诗集汇选《我爱这片土地》，那韵味十足的京剧韵白，在湖北观众听来是浓浓的乡音。

晚会的第12个节目是京胡协奏曲。这是由著名京胡演奏家、京剧音乐家、教育家李慕良先生早些年创作的，由他的儿子李祖铭先生登台演奏，由交响音乐伴奏。京胡演奏的精彩、霸王与虞姬舞动的精彩，勾起人们对梅兰芳大师的深切怀念……

晚会第21个节目《杨门女将》“探谷”一折的演出，把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本晚会演出的《探谷》，进行了大胆的创新。特别是加上了群体攀岩舞蹈，加上了弹板“跟头”飞跃山涧的高空表演，同时地面也在翻着“跟头”，上下搭配、远近视觉的同时冲击令观众连声叫好、声震全场。

看点三：舞台辉煌而简练

《凤还楚天》的舞台两侧，用变形的飞来凤腾云龙的图腾取代幕条，而且制作得十分精致。天幕正中是LED大屏幕上情景人物的多彩变化，整体画面既壮美又辉煌，既色彩绚丽又稳重大气，与京剧大写意的本体风格浑然天成，真个是京剧主流化、国际化、时尚化的壮观舞台。

整场晚会的灯光色彩运用得如诗如画，与每一个节目的主题内容相映成辉；让每一个表演者都光彩照人、清晰闪亮的同时，空间的环境光与天幕的影像都营造了一种恰如其戏的环境。

大美之开篇，高歌我京剧。

重振京剧重镇雄风

中国艺术研究院原戏曲研究所所长 王安奎

上世纪30年代以后，湖北武汉成为京剧的一个重镇，除高盛麟等本地著名演员外，全国各地的京剧名家也都到武汉献艺。武汉形成了雄厚的京剧观众基础；观众的需要培育了京剧的繁荣。50年代，人们曾把武汉与北京、上海并称为京剧的“三鼎甲”。

新时期以来，湖北的文化界和京剧界为重振雄风做出了很多努力，也取得了显著成绩。

一些现代戏在解决古老的艺术形式与现代生活的矛盾过程中,创造了新的京剧舞台语汇，推动了舞台艺术的革新。张庚先生看了《洪荒大裂变》等剧目后说：“它从京剧的母体中蓬勃地生长出来，有力地冲击了我们视之为传统的规律。它的出现一方面向我们显示了京剧的生命力，另一方面引起了我们的震动。”

湖北剧作家重视从湖北的近代和古代生活中取材，创作了《膏药章》、《曾侯乙》等剧目。《建安轶事》和《水上灯》等则更向人物的复杂情感方面挖掘。

湖北京剧所以能取得显著成绩，主要原因有：形成了编导演都比较强的创作集体；出现了余笑予这样的杰出导演，朱世慧、杨至芳等优秀演员，谢鲁、郭大宇、习志淦、胡应明等优秀的剧作家，以及京剧音乐家李连璧、舞台美术家田少鹏等优秀人才；三是由这样一些创作人才所体现的积极的探索精神。湖北的京剧因此形成显著的地域风格，被称之为“鄂派京剧”。

如何使湖北京剧的创作势头“可持续发展”？抓剧目之外，一定要重视抓人才，争取能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创作集体，而且各方面的创作人才都有传承。

流派的传承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戏曲的流派原本是以演员的表演特点而区分的，后来也有以地域区分的，如京派、海派。但京派、海派也都主要由演员的表演流派来体现，如海派京剧的主要体现者有麒派的周信芳，京派则有梅派（梅兰芳）、马派（马连良）等著名演员。新中国建立后，强调艺术的整体性，剧作家、导演的作用加强，因此有些地方形成了地域风格。如天津的京剧也有人称为“卫派”，湖北的称“鄂派”等。但这种地域风格如果不与表演流派紧密结合，传承起来就困难一些。所以，如何把地域风格与流派的传承结合起来，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湖北京剧的创造性传承

中国戏曲学会原副会长 曲润海

近20年，正是国家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华奖”设立以来的20年，也是中国艺术节、中国京剧节、中国戏剧节走出北京，在全国各地举办的20年。13届文华奖中，湖北京剧获得文华奖的5台，即《法门众生相》、《洪荒大裂变》、《小凤》、《三寸金莲》、《生活秀》。《徐九经升官记》、《膏药章》虽然没有赶上文华奖，但前者是首届中国京剧节的银奖（金奖银奖都只有一个），后者是湖北唯一的中国戏曲学会奖。

湖北京剧在全国所占的分量、地位，十分显要。

省京剧院是文化部公布的11个重点京剧院团之一，与国家京剧院、北京京剧院、天津京剧院相比，新创作的且演出成功的剧目，并不比他们少，其创作的京剧精品，既有鸿篇巨制，也有精雕细刻，既可严肃高雅，也可雅俗共赏。更重要的是，剧目有特色，特别是以朱世慧为代表的丑角表演艺术。省京剧院的经验颇有启示：要想生存、发展，只可依据自己的特色、优势发展自己，如果长期没有自己代表性的新作品，地位就会动摇。

省京剧院有一个多年合作默契的创作班子，他们磨练出来的一批剧目，不仅成就了演员，而且成就了剧团。人保戏、戏保团的实践，再一次验证了艺术的兴衰，既决定于思想的解放，也决定于人才的有无、优劣。

张庚说：“传统剧目作为文化来讲，不应当有废料，这些东西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用得着它。我们要创造新东西，还是要熟悉旧东西。”京剧艺术需要动态地保护，创造性地加以运用。

京剧形成过程中，融会多种艺术形式。现在，京剧剧团已开始与交响乐、外国的拉弦乐器、中国的民族乐器等融合，灯光设计、服装设计、舞美设计等也逐步得到广泛应用和推广。新的融会，须有艺术高手，熟悉本剧种的特色风格，本剧团演员的素质，本剧目的需要，才能融会贯通，否则只能东施效颦，适得其反。

在每个艺术创作有成就有特色的地方，既需要有正确的指导思想、方针政策，又需要有造诣很高的艺术家队伍，还需要有甘愿付出的“好事者”、“好戏者”。

源起缘随总相宜

——新时期湖北京剧发展及特色

省艺术研究所所长、国家一级编剧 胡应明

源起于湖北的汉剧艺术，是京剧的主要源头之一；京剧的韵白、京剧的主要唱腔，与汉剧、与湖北均有着不解之缘；而湖北人对京剧，也有着牵扯不尽的缘分，割舍不断的情愫。湖北武汉，昔日是京剧群贤毕至的“大码头”，今天更是京剧重镇。

新时期以来，湖北不仅为京剧舞台奉献了朱世慧、杨至芳、李春芳、刘子微乃至万晓慧等一批技艺精湛、个性鲜明的京剧表演名家，还打造出了一台又一台优秀剧目，塑造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灵动、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湖北京剧以其艺术质量和鄂派特色，赢得观众喜爱并屡屡获奖，一次次轰动京沪，载誉九州。

纵观京剧的发展，从来走的都是一条兼收并蓄、广采博纳、集众所长为我所用之路，湖北更得九省通衢的水陆之便，京剧兴盛，法兼众美，植根传统，独创特色。

追求平民化

湖北京剧所表现的人物，多为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如普通青年农民艾力、社会青年高小明、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江湖医生膏药章。即便是官，也是生存于权力夹缝中的七品小官徐九经以及身为奴下奴的太监。鄂派京剧就是通过表现小人物的痛苦与挣扎、欢乐与悲伤、七情六欲、苦辣酸甜，达到了与普通百姓的情感共鸣，同时也彰显出一种平民化风格。戏曲源于民间，以通俗见长，是草根艺术。

悲喜剧有机融合

鄂派京剧虽然是丑角担纲，却不是单纯的喜剧，也不是单一的悲剧。它通常是悲剧喜演，悲喜相交，又哭又笑，亦庄亦谐。在鄂派京剧的一些剧目中，常常是于严肃的舞台氛围中插科打诨，既产生了热烈戏剧效果，又活跃了剧场气氛。特别是用尖锐俏皮的大实话接通观众的联想，引起观众会心的笑。如徐九经收礼后坚持要付钱，并借题发挥说“白吃白喝老百姓的东西，人家是要骂娘的。”

用生活化丰富程式化

鄂派京剧在有效继承传统表演程式的同时，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他们尊重传统，但不满足传统，运用程式，更凸显新的表现形式。在鄂派京剧剧目中，有的一场戏全是道白，但没有话剧之嫌。如徐九经的良心和私心的诘问，贾桂的“奴下奴”的痛苦拷问。有的一场戏全是唱段，没有冗长之感，边说边舞不显舞，满台技艺不显技，其奥妙在于唱做念舞皆遵循人物的行动逻辑，因而各种程式的运用均显得贴切自然。

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革新，求好、求变

进入21世纪之后，编创的京剧《曾侯乙》、《贺龙1950》、《建安轶事》等等，主要表现对象已不再限于小人物，而塑造出了侯爵（曾侯乙）、贺龙元帅以及才女蔡文姬等一批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体现了在传统基根上的探索、创新精神。

湖北拥有深厚的、独特的楚文化底蕴，适逢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机遇，这得天独厚的文化优势与诸多现代理念相吻合，古今一脉，无疑会成为湖北京剧创新发展的最佳文化源动力。京剧艺术未来的舞台，定然亦有湖北的身影，且会愈加精彩靓丽。

楚国文化背景下的湖北京剧

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教授 谢柏梁

若论古代中国的艺术之都，楚国的郢都堪称是首屈一指。

屈骚楚辞之后，元杂剧在荆楚大地上盛行一时。帘前秀、马素卿等著名杂剧演员，都在湖北唱响了北曲的风采。同样，如果没有汉剧艺人及其剧目的滋养，京剧也就很难成为当之无愧的国剧。

新时期30年以来，荆楚大地上的戏剧艺术家们，以其精彩绝艳的创造，在中国剧坛上再次体现出楚国戏剧文化的奇幻特色与多维成就。

仅仅在公案戏的创作铺排上，就充分地显示出屈风楚韵的奇诡，法度理数的高扬，抑志弭耳的委屈，遁世不得的无奈。

与传统的公案戏的内容不同，荆楚的新编公案戏不以歌颂包公式清官为对象。相反，在两湖剧作家的笔下所出现的统治集团人物中，从万岁陛下到达官贵人们大都具有其自私、昏聩乃至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草菅人命、贪利枉法的种种丑态。

《徐九经升官记》是一出步履沉重的闹剧，一位奇丑无比的才子，一段惊心动魄的辉煌，一声急流勇退的结响……锣声鼓声伴着雷霆正义之声，使得徐九经从舞台上红起来，从银幕上亮起来，成为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家喻户晓的喜剧式英雄人物。

楚国艺术的历史底蕴实在是波澜壮阔，难于测度。京剧艺术家们只选择了战国时代的曾侯乙编钟和宋代的米芾书法，作为楚国艺术中具备重量级代表意义的二架奇峰，更作为承载楚人奇崛孤行、矢志不移的二座人生丰碑。

胡应明编剧、省京剧院上演的《曾侯乙》及其所昭示的编钟音乐，更是楚国艺术的象征，华夏文化的国宝，世界文明的奇迹。楚人对礼器、玉石和乐器一向情有独钟。“至乐和天地，大钟谐寰宇”，这正是京剧所要致力阐明的文化与政治理想。

习志凎编剧、襄阳市京剧团演出的京剧《襄阳米颠》，给我们呈现出宋代书法文化界的“三宝”：一是南唐后主传下来的研山宝砚；二是米芾尽情挥洒而出的《砚山铭》；第三宝即大书法家米芾本人。

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举办的时候，应该对新时期以来湖北的京剧文化现象加以简单勾勒。这是因为，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在湖北举办，这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寻根问祖行为，体现出京剧之于湖北汉剧的感恩；同时，因为京剧的表演力量太强而剧本力量偏弱，湖北京剧又恰恰体现出剧本、剧目与表演各擅其美的整体和谐度。

湖北京剧，形成了不绝于缕的剧目创造的传统，形成了阵容强大的联合创作团队，推出了以丑行朱世慧为代表的华丽演出团队。新时期以来，上海的净行演员尚长荣、武汉的丑行演员朱世慧，打破京剧舞台上长期以来生旦双霸天下的传统格局，形成了以净丑为代表的行当，多个行当共襄盛举的大好局面。

在中国京津沪汉四大京剧重镇当中，湖北与上海已经形成了以新剧目取胜的创造性风格，这使得京剧的演员与行当代有其人、京剧的剧目与创作与时俱进，京剧的创新精神与日俱增。

管窥湖北对京剧的贡献

中国作协会员、文艺评论家 毛时安

人们谈到京剧发展，尤其是当代京剧，往往会忘掉许多基本而重要的史实，将更多关注目光投向京、津、沪三地。值此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在湖北举行的重要历史时刻，有必要重温和梳理，在中国京剧发展中，湖北作出的重要贡献。

穿越历史的茫茫坠绪，我们可以发现，从地方因素参与到京剧诞生的最重要的地方，除了为它诞生提供地理环境的北京之外，就是湖北。

京剧早年被人们称为“皮黄戏”，它的唱腔被称为“皮黄腔”，融合了高亢激越明快的西皮腔和深沉稳健含蓄的二黄腔。《中国京剧史》给出的最后结论是：“一般讲，京剧的皮黄腔，是在徽汉皮黄腔基本上形成的。”皮黄腔与汉调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

京剧的语言是湖广音和中州韵的结合，已经成为史界和学界的一个基本共识。刘吉典先生说：“京剧就是中州韵中渗入湖广音（指湖北，实即武汉方言）和徽音、京音的一个剧种，特别是以湖广音为最多。”湖北方言语言本身具有强烈的音乐性和可歌唱性。楚音音域宽阔，声调分明，语调跌宕起伏，节奏性强，朗朗上口。而西皮、二黄腔本身曲调句式中有许多大跳的音程，跳跃错落，其旋律变化多姿。其曲调演唱的声线和湖北方言朗读的音线，非常协调。正是湖北语言咬字吐音的这个特点，使得京剧形成期的三鼎甲三种不同唱法中，余三胜的汉派在和程长庚的徽派、张二奎的京派的竞技中，最后脱颖而出。

京剧基本剧目的建设上，汉调起了扭转局面的重要作用。在此之前，花、雅两部虽然竞争激烈，但它们剧目，大多都以旦角戏为演出主体。而荆楚之地历来是兵家重地，有金戈铁马的英雄崇拜。汉调与之呼应也有着较多生行戏的积累。加上民族危亡，时代风雨飘摇，慷慨悲凉富于英雄气的男角担纲的生行戏，就经过汉调艺人的介入、推出，成为京剧中最为经典的基本剧目，并且由此奠定了中国京剧200多年剧目创作、演出的基本取向。

由此可见，在中国京剧起步、初创的时期湖北的文化、语言、戏曲和艺人，给予了京剧最初和最重要的滋养，它们像母亲的乳汁输入了京剧这个中国戏曲新生儿的幼小的身体里，最终为京剧的形成、成熟乃至后来的巨大发展，注入了强大的生机勃勃的动力。没有湖北这块土地提供的最基础性的东西，是很难想象有今天京剧这种蔚为壮观的国剧气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