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戏法则:唱念做打具要恰倒好处,协调统一,此其一;通过表演刻画出一个符合戏情戏理的人物,此其二。

不幸移植于豫剧的《对花枪》,除了二黄西皮的套腔,基本看不到京戏神韵。为什么?无法则也。

观感一:任他是赵葆秀,还是袁慧琴,甚至蓝文云,哪怕起李多奎于地下,谁去这个姜太夫人都是不显老。翻遍京剧老旦戏,独此一家,衰世之怪现状,专演老年妇女的老旦硬是不老。哪怕是《红灯记》的李奶奶都要比姜太夫人软乎老态,你说这怪不怪?

观感二:四两念白千斤唱。一反“千斤白,四两唱”,新戏通病重舞台火暴,大量加唱,加打。非神怪戏带“打出手”的新戏,比比皆是。“四十年前有一天”的反二黄真是高亢有力,裂帛入云。问题是,要追求“回味(非韵味,在下用不起这个词)”,恐怕难上加难。能让人“回味”的腔无一不在小处,试问唱这洋洋洒洒,快够的上半篇“社论”的腔,演员可有功夫去精雕细琢否?恐怕是疲于唱毕吧?而且在此段要全力发挥,必须留嗓子,念白就难免草草了。诸位若道我胡说八道,那么有登台经验的票友一定不陌生我的说法,要唱出彩,费的气力远大于普通的做戏和念白,并且过分注重剧中的唱,肯定会破坏京戏整体结构和气氛,造成一种观感上的不连续,生生把唱和戏割裂开来。这就是为什么京戏讲“四两唱”的原因。演员不是神仙,没谁有不败的嗓子,某一段唱腔好也不是万能的,京戏不是北京歌剧。与其在不必要的唱上费神费功,不如在“千斤白”上下气力,保持舞台风格的统一。唱可以,要恰倒好处,起承转合,如同写文章一样,要前后呼应,哪能重议论不重叙述,重唱不重白?

观感三:豫剧,对比京戏,可谓是霄壤之别。豫剧为天还是京戏为天,都无所谓,问题在于京戏远不及豫剧梆子戏之伧俗火暴。如果搬演移植包括豫剧在内的其他戏曲的剧目,不去其与京戏风格迥异的部分,就不能称之为成功的跨剧种移植。拿梅兰芳的《挂帅》来说,如果听梅兰芳唱“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上呀上写着,浑呀浑天侯”这样的词,你会对梅兰芳和京戏做如何观?这种“上呀上写着,浑呀浑天侯”的词,和“辕门外层层甲士列成阵,虎帐前片片鱼鳞耀眼明”的词的分野在哪?就是乡野的伧俗和传统文化里的含蓄优雅表现手法的分野。不能对这两种表现手法做诛心之论,说什么都能体现出XX精神这些的废话,貌似说它们没有高下之分,这里暂且不谈。问题在于这种分野就带来了京戏绝大部分戏与其他戏曲的风格差别。而且这种伧俗与含蓄,确确实实是“花雅之争”在今天的体现。与明代的花雅之争不同,今天的京戏和梆子,都可以唱“莫不是弓鞋懒踏三更月”这样意境文辞优美的东西,但是风格依然迥异,并不因文字上和形式上的渐渐趋同而统一。

再说京戏《对花枪》,第一,它是京剧边缘的东西,徒具西皮二黄的形式,没有京戏刻画传统人物角色的含蓄传神。姜太夫人如不是更年期太久,那就是比《得意缘》里老祖母还乖僻的一位女性,绝对没有“四十年前有一天”里她自述的那个姜桂枝的影子。如果是象太史公讲的“怨毒己深”,她遭受的磨难太多,委屈太多,那请去对比新遭变故仍待人有礼,不失风度的伍盟辅。《文昭关》的伍先生才是位京戏里的传统人物。第二,姜太夫人不老,嗓音高亢,风格火暴,如同刚吃千年人参的佟湘玉佟掌柜,哪里是至少六十开外的老妪。一如样板戏里的英雄,斗志昂扬,只见其高大全,不见其人性的一面。其他配角行事为人的奇怪之处,更出人意表,在见于戏不见于社会,亦不见于传奇,旧史。总而言之,是《说唐》之外的说唐,瓦岗寨外的豪杰,京戏外的京戏。

如果真心爱护演员,就难免要劝告他们一句,少碰《对花枪》,《走西口》这样的混帐戏。梅大王为啥成功了?杨宝森为啥成功了?原因之一便是他们有自知之明,不配也不敢去碰《对花枪》《我是中国人》《梅兰芳(交响乐京剧)》这样的牛B“后现代”“大制作”“开创京剧新局面”的东西。他们能力有限,却流芳百世。

话说回来,在演员不能决定他该唱什么不该什么的今天,一切戏,那怕是“"穆桂英洗澡”,都只是他们吃饭混社会的路子。这也正是京戏的悲哀。在下于此痛詈《对花枪》是怪胎是畸形,无非是想存真京剧之面目,或许只是个人心里的那个真京剧的面目罢了。

本贴由典什么雅什么于2008年10月11日04:16:2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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