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双飞翼》：迎难而上的艺术呈现

意大利著名批评家卡斯特维特罗(Gastelvetro)曾说：“欣赏艺术，就是欣赏困难的克服。”人生是克服困难，艺术亦然。只是每个人、每个团队面临困难的程度不同、方向有别、重点相异。上海越剧院新编历史剧《双飞翼》在克服困难方面，不是遇到问题才想到解决问题，不是创演人员各自为政，而是有胆魄、有格局、有胸怀的大构思，尤其是在创作、表演以及市场营销方面，表现出理性而清醒的团队精神与迎难意识。

越剧不等于“才子佳人”戏

越剧以“唯美”表达为审美追求，以表现“才子佳人”故事为主要内容，表演范式鲜明，但题材范围有一定的局限性。李莉作为上海越剧院自己培养的剧作家，对越剧剧种特征稔熟，对演员特点把握全面，却并不满足，她不信很多人认为越剧只适合演才子佳人戏，不宜进入凝重题材这个“邪”，创作的《双飞翼》《甄帧芬约啊度嫉普摺罚泵嫔缁崛松⒖佳樗枷肷疃取Ｋ母矣谔剿鳌⒏矣谀嫦木瘢乖骄缥杼ㄉ隙喑鲂矶嗔⑻宥岣坏男氯宋镄蜗蟆

创作《双飞翼》，李莉用了很多心思。一是在无资料无依凭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捋线索、找依凭，以史学家的精神发现材料中的价值，进而探求材料背后的人文精神和时代意义。二是以艺术家的敏锐直觉，捕捉李商隐身上的人文精神和人格内涵，在传统士大夫精神深处寻找灵魂支点。人物塑造方面，李莉在李商隐这个终身不得仕的“落魄”文人身上，写出了“宁可放弃仕途而归隐，不放弃良知且苟生”的伟大人格与价值坚守。通过一些典型诗作的相互印证，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一生生平难考的士人，是如何一步步完成对社会的认知、对生命的承担以及对爱人的理解与奉献的。与李商隐故事有着密切联系的女主角王云雁，形象塑造得也十分成功。我们在她身上，看到女子柔情似水与刚烈昂然的融合，看到真情与良善的体现。故事结构上，李莉善于将人物放在极具戏剧冲突的张力结构之中，两难选择、生死抉择、爱情恩义、事业家庭……悖论的生命承担意味着哲学的追问与省思。不同的命意不同的决断，又伴随着另一种命意的不能实现与无法抵达。因为深思，所以有品。《双飞翼》中，剧作者通过人物与故事，为我们构筑起既诗意精美又深蕴博广的人文大戏。

用唱之美、演之难收获真掌声

《双飞翼》中，三位中流砥柱级的中生代演员钱惠丽、王志萍、黄慧分别饰演李商隐、王云雁和令狐三个主要人物，他们的爱恨、取舍，决定了人物的命运走向。

一个纯善多情，虽终身不仕却光明磊落，活出了人之为人的胸怀与肚量。一个深情大义，敢于走出闺阁追求真爱，而当爱情不能成全爱人理想时，小女子大决断，能够说出：“嫁娶何必太看重，云雁我，一生愿为你守寂寥”的果敢之语。一句话、一段情，一声承诺、一次抉择，却体现出王云雁的深明大义与做事风格。不只是爱情果敢坚定，在亲情方面，王云雁得知家人遭难，选择与父亲及其他家人共赴难、同生死，因此，她是敢爱敢恨、决断分明、值得相守的“新”女性形象。第三个人物李商隐的师兄令狐，可用“政客”称谓来界定之。他老谋深算，在仕途上不择手段；他敬亲慈弟，却因“格外关照”而毁掉李商隐“自以为好文章力胜同僚”的自尊以及内心深处对仕途的理想期待。人生道路上，政治看似诱惑很大，给人名利快感，同时它更是一把利剑，将人之欲念挑起，然后无情斩断，甚至抛弃人本身。令狐从宰相到被流放，个中滋味的复杂性，在黄慧的深情表演里自然流淌。

全剧有名有姓的角色七人、主要演员五人，融入了徐派小生、王派花旦、张派老生、吴派老生、徐派老生以及京剧言派等六个流派，涉及小生、花旦、老生、丑角四种行当。音乐手段丰富，运用了越剧几乎所有的板式和调性。地方戏的最主要特征在“唱”，一是演员的唱腔，二是音乐的唱和。《双飞翼》的音乐设计可圈可点，钱惠丽饰演的李商隐，唱功深厚、表演绝伦，特别是清唱与清板的运用，将演员的唱功难度增加到最大，加之钱惠丽徐派刚柔并济、华彩跌宕的唱腔，一个去脸谱化、形象英俊、唱念兼美的人物跃然于舞台。王志萍饰演的王云雁，除了前述性格上的突出特征外，表演上也十分出彩。大家闺秀的端庄、刚烈女子的决然、进退两难的迷惘，王志萍拿捏细腻，甩腔不多、声音不高，但一念一韵皆在观众心中。黄慧的表演首先挑战的是人物的难度，这是一个被权欲异化了的“政客”，而这“政客”又有他自己心理深处的某种“合理性”，警钟敲响之时，他才终得一番痛彻骨的反省；其次是流派的难度，从风雅脱俗的陆派小生到顿挫分明的张派老生，黄慧以充分的表演张力兼容并蓄吴派老生的苍劲凝重和京剧言派的细腻传情，将越剧“生”行的角色魅力释放淋漓。

传统戏吆喝要善用传播新“器”

当下，随着电视、电影、网络、自媒体等艺术表现形式与承载方式日趋多样，传统戏曲、手工技艺及说唱艺术等多种传统文化面临被侵占、被误读、被边缘的巨大危机，越剧也不例外。如何冲出危机、破解瓶颈，已经成为各艺术院团能否实现良性发展的关捩。上海越剧院在这方面着力颇多，效果明显。以2016年5月“上海越剧院2016年新剧目北京展演”活动中的《甄帧罚ㄉ稀⑾卤荆斗缪┯骈约恰泛汀端梢怼啡ù笙肺蘼凼蔷绫尽⒁衾只故潜硌荨⑽杳溃踔涟ê笄凇⑿龋骄缭憾砸帐蹴祈伦聊サ募伦非螅昧斯壑诘恼粕妥业娜峡伞Ｔ骄缭夯棺酆侠酶髦执ッ浇榻辛⑻宕ァ０汛车目诙啻⒅髁髅教灞ǖ赖确绞剑肭堇觥⑼踔酒肌⒒苹矍琢偾寤笱А⒈本┐笱啤啊嗨椤蟆厮堋程浮端梢怼贰墩帧返娜宋锎醋魈寤帷苯沧摹跋稚硭迪贰毕嘟岷希⑹岳眯滦嗣教逄乇鹗俏⑿拧⑽⒉┑那痹诹α浚缒康拿烙膑纫酝嘉牟⒚姆绞浇惺凳贝ァ

舞台上站得住脚的永远是人物，而不是明星或其他。台下则需要票房的支持，否则传承难以进入良性发展。传统戏曲从路头戏、唱堂会开始，与音乐剧、舞剧、歌剧和话剧不同，其市场培育一直是个大难题。上海越剧院在市场营销方面发挥了上海人做事有原则的传统，无论是院团关系还是脸面人物，都需要自己掏腰包进入剧场。进京展演也是如此，因为没有送票，购票渠道畅通，观众自觉购票欣赏“角”与艺术，所以每次演出结束后，会听到戏迷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当我们通过一台戏看到一片梨园春色时，上海越剧院的艺术追求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当我们日益成长、需要面对异质文化与不同文明发声时，“传统”正是表达我们“自己”的重要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