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发表在《边疆文学》2014.12期上
本文获第三届中国越剧艺术节“我的越剧情缘”征文比赛三等奖
背起行囊去追星系列散文

再向红楼续梦缘

文/尘埃

写完《红楼寻黛》的文章之后,我就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到现场看一次单仰萍演绎的《红楼梦》,自此这个约定就像一个梦似的萦绕我近两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真正背起行囊,去完成这段续梦的心灵之约时,我会如此幸运,我居然有幸与两代最优秀的“林妹妹”扮演者------越剧艺术王派宗师王文娟和当下我认为最好的越剧大青衣单仰萍相见。

“走,我找林妹妹去。”在微信朋友圈里留下这句话后,我就丢下一切工作和烦忧踏上去上海的追星之旅,临登机前收到失联很久的单老师的短信:“谢谢来看演出,后台见!”“后台见”???!!!这是约会吗?这是心灵感应吗??还是缘!!!这么说这次我不但能见到舞台上的“林妹妹”还能见到舞台后的“林妹妹”了。“后台见”这三个字就像一剂兴奋剂注入我体内,一扫连日来飞行十几个小时的奔波苦。往日追星看戏我都是形单影只,自从加入昆明飞花越剧团之后,可算找到组织了,遇到许多爱好相同的人,这次我约了几个团友一同来看戏,正好我们团长也在上海,一见面老太太就给了我们一份惊喜的期盼,她说:“你们大老远的来了,我争取带你们见见王文娟老师,见徐玉兰老师是不大可能了,她住院了。”(愿佛主保佑徐老早日康复)“太好啦,太好啦!”见我们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她又泼冷水说到:“不要抱太大希望,王老师年纪大了,一要看身体,二要看时间,三还要看心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呢。”我心想王老近九十岁高龄的人了,不能见我们平常事,若能见到那是上天赐予的特殊奖赏,不过冥冥中我总觉得我与“林妹妹”有缘,这次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果然幸福来得太突然,14日,在看《红楼梦》演出的当天,一早团长就打来电话说:王老答应十点见。“王老师一般上午都不见客的,这几天她太忙,根本没时间,还是我左请求、右请求才同意上午抽几分钟见见。”团长一再强调机会之来之不易。虽然天降大雨,我们还是准时叩响了王老的家门。一阵询问之后,阿姨开了门,看见我们就对屋里说了句:“来了三个人。”说来好玩,一开始团长站在前面,我站在右边,没想到一开门,门就把老太太推到了门后,王老应声从客厅走出来,一见我表情有些惊讶,我赶紧一欠身对王老微微鞠了个躬,说:“王老师您好!”王老立刻报以一个慈祥的标志性微笑,说:“进来吧。”我侧身把团长让到前面,跟随着进了屋。走进客厅,我突然有了那种林黛玉初进大观园的拘谨,“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我定在了那里,只见王老随手整理了一下沙发,笑着对我说:“坐一会吧。”“好的,谢谢!”我嘴里答应,可没敢冒然坐下,我和王老就这么对站着,有点尴尬地互望了好几秒钟(此时我的团长和团友在哪里?恕我失忆了)直到团长冲了进来,说:“王老师,这是我的两个学生,她们都是学王派的,这次是特意从昆明过来看演出的,想见见您。”团长一一把我们介绍给王老,王老说“坐吧。”等她落坐后我们才纷纷坐下。团长和王老聊家常,我在想:惭愧呵,就我这点水平怎敢号称“学王派”。王老见我和团友小心翼翼、正襟危坐的样子,就站起身像招待小朋友一样,每人发给我们一颗水果糖,我恭敬的双手接过,珍藏在裤兜里。王老看着我们问:“你们来看什么戏呀?”我回答:“《孟丽君》和《红楼梦》”“今晚有演出吗?”“有,是单仰萍演的《红楼梦》”“哦。”我们团长又不失时机的说:“王老师,我们想到后台看看单老师化妆,让她们学习学习,您可以跟她说一声吗?”王老说:“好的,我一会跟仰萍打个电话。”王老又仔细确认我们要去几个人,并吩咐下午早点过去。最后,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团长说:“王老师,学生们想跟您合个影?”王老一个“好”字刚出口,我已经动作神速的从包里摸出相机,一个箭步跨到对面准备拍照了,王老显然对我快捷如西部牛仔拔枪般的速度没有准备,看见我的镜头已经对准她了,她马上习惯性的微笑着坐直身子,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一等,我穿件衣服。”她起身去里屋换衣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呀,你赤着脚呀。”我赶紧说:“没关系,天热。”(噢,想起来了,想是她们换鞋的档儿,我紧随王老直接进的客厅呢,所以才会有我们单独对望的那一幕)

双人照、三人照、集体照,轮到我和王老师单独拍照时,她见我团友相机角度对得不大好,还细心的指导她抬高一点,拍完照我们告辞,王老又对我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我腰间那根花哨的长腰带上,欲言又止。说起这根腰带呵,有个小插曲,那天赶早班飞机,出门匆忙忘了带腰带了,最近工作又比较辛苦,腰围减得厉害,原本合身的裤子,现在穿起来居然有要掉的危险,于是我在城隍庙随便买了块围巾系在腰间,老板看了一阵好奇:“围巾还可以这样用呵,蛮好看的。”我告诉他我们云南少数民族都是这么两用,天冷围脖子上,天热围腰上。他将信将疑,我已像个波西米亚女郎一样拖着长长的花腰带飘走了。我可不敢这样忽悠王老,于是赶紧转移注意力,我对王老说去年演《舞台姐妹情》的时候我也来看戏了:“王老师,您唱的可真好,一点不减当年啊。”王老谦虚道:“哪里,哪里。”看着王老就要送出大门了,我赶紧抢身一步跨出门去,回身挡住王老说:“王老师您留步吧,不要出来了,多保重身体。”王老站在门边提醒我们坐电梯下去,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秒钟,我还听见她说:按负一楼呵。下得楼来,我那粗心的团友居然把雨伞落在了王老家,上去拿吧,又要打扰,不拿吧,天下大雨。三人一阵纠结,还是决定去拿,电梯门一打开,只见王老手拿雨伞站在那呢。这么大的艺术家啊,还亲自给我们送伞,多少感动!多少敬佩!(此处略去无数滴眼泪)我在心中默默祝福这个全国戏迷们“永远的林妹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下午去逸夫舞台会另一个“林妹妹”,正准备跟门卫解释进去的理由,还未开口,斜刺里大步流星走来一个人,正是单仰萍。我一侧身她就在我旁边,那距离就是一个拥抱的距离(我们抱了吗?不记得,反正我心里是抱了)“呵,单老师。”真是让人惊喜,没想到会又一次巧遇,记得第一次去苏州看她演《孟丽君》时,就在路上碰到,我急匆匆跟进后台时,差点与她撞个满怀,费了不少口舌才把自己说清楚。这次不用了,她给我一个会心的微笑,又冲门卫点点头,就带我们上去了,还把她的好朋友孙老师介绍我们认识,孙老师比较健谈,和我们团长立刻就聊开了,她到乐得沉默。到了化妆间,她说:“你们坐一会儿,我去一下。”继续由孙老师陪我们聊天,像我这种痴狂单粉,见了偶像怎么坐得住,我像尾巴似的跟了出来,她试音、走台,我就在侧幕边远远的看着。完了,她问我:“上午去见王老师啦?”“嗯”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明天。”“这么远来了,怎么不多看几场?”我说:“哪有那么多时间呀,我就是专为看你两场戏而来。”她说:“你要爱越剧。”(潜台词是:不要只爱我)我说:“你是我爱越剧的源头。”(我认为一个人对艺术家的喜爱和尊重就是源于她对艺术的热爱和敬畏)回到化妆间,她坐了下来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我:“现在化妆早了点吧?”我赶紧说:“不早,不早,前天这时你都开始化了。”“是吗?”她就一边开始准备化妆,一边与我们团长讲话。顺手拿起两只新的眼线笔递给我俩:“这个你们没有,送给你们了。”我接过来和王老的糖果一起甜蜜地珍藏在裤兜里。(哈哈,林妹妹送我笔一只)

她开始工作了,我们都安静下来,见她一连贴了好几次眼贴都不太满意,我往后退开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怕我们的围观影响到她的情绪。她又重新贴了一次,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还是不满意,轻轻问我:“你觉得呢?” 我小心翼翼的说:“我看着已经很好了。” “只是这边好像有点。。。不如换个新贴?这个好像不太粘了。”我又试探着建议。没想到她立刻撕下眼贴,从头弄起,对我说:“今天时间多,来不及时也就凑合了。”剪好了一个新贴又说:“这个呢?”我说:“这个剪得形状好。”“好,剪得顺了,贴着也就顺了。”果然慢慢开始顺起来,她的心情也轻松起来,跟我聊天问我:“你还写文章吗?”“嗯。”我点点头。“你写的东西怎么那么忧郁呢?”说着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那眼神中有一丝丝担忧,我想她是指我的诗歌吧,(谦虚说不太看得懂我的诗歌,这都快读进灵魂深处了,知音呵!)心头一丝热浪涌,差点泪洒当场。其实我仔细读过单老师写的东西,也是文采飞扬,优美、灵动充满诗意又不乏真诚。她见我半天不啃声就又问:“嗯?我觉得是。”我笑着说:“那是文学创作的需要,我放大了生活中忧伤的细微,不代表就是我。”我们团长还在旁边表扬我:她是个才女,又唱越剧又唱京剧。于是单老师又问:“你演出吗?”我心虚呵,我那三角猫似的水平怎么敢在艺术家面前提起。忙含糊的说:“我们是业余的。”她还继续追问:“你,上台演出吗?”我只好如实回答:“我是打酱油的,到现在只上过两次台,当当主持人、扮个丫鬟什么的。”这下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上次见时我是个作家,这次见时又票上戏了,她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我一时没听清楚“我问你做什么工作?”我把我的工作告诉她,她显然有些意外。是呵,看我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她怎么能够相信我的工作属科学范畴呢?

我们是特意来学习化妆的,单老师就化每一步时都很仔细的讲解,用的什么油、什么料,化的时候要注意什么手法,为什么要这么弄。团友们学得认真,只有我是花痴的情大于学习的心,一直盯着镜子里面的美人浮想联翩。看这个美丽的单仰萍是如何变成那个完美的林黛玉,这真是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呀,她刚往眼睑上化完一笔,那神韵就出来了,之后的每一笔都是一个由美到更美的过程,我不断听到身后有人感叹“哦,太美啦!”,回头一看,不知不觉的后面已经围了许多人,单仰萍叫她的朋友帮她拿药,叫了几声,才听到她慢悠悠的玩笑声从后面传来:“我现在在第九排,挤不进来。”化妆间里的什么宝姐姐、紫鹃、老祖宗众等听了哄笑不止。我在她化嘴唇前提醒的问到:“你不先吃点东西?”她说:“不吃,今天不吃。”一旁化妆的老祖宗听见了补充说:“她今天演林黛玉不得吃东西。”她起身去弄头发,这回轮到我挤不进去了,弄完回来轻轻修眉、戴耳环,天吶!我一看就像贾宝玉犯了痴呆病,嘴里自言自语的叫了一声“林妹妹”,她马上就要穿越过去了,不再与我们这些现代人说笑。我像失了魂魄般跟在她身后,差点跟进卫生间,她在里面喊嗓子,我就站在外面听“绕绿堤,佛柳丝,穿过花径。。。”练完出来,无限同情地票了一眼我那痴傻样,就径直去换衣服了,衣服一上身,完全就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了,虽然身子还近在咫尺,但神情已天隔万里,自此开始我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单仰萍的影子,像仙女似的一飘就飘出了我的视线。

期盼已久的好戏就要开演了。

我往剧场走,拐过弯来远远只见她低头静静站在侧幕边,啊,好一个超凡脱俗的绛珠仙子!(我知道她是在默戏,酝酿感情呢,我也知道此刻不能打扰,可是,可是那个背影)那个披着披风静静伫立的背影是那么的勾魂,正是我寻寻觅觅的林妹妹啊。那一刻我也相当穿越,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我管住了我的脚步,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和眼睛:一个背影有无限种美妙的可能,最美当是那暮然回首、眼神相对、莞尔一笑、心意相通时,可当林妹妹真的一回首,我完全像个偷窥仙境的凡人被抓到现行,慌乱不知所措,心想:完蛋了,这回该真的生气了。林妹妹站定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冲我轻轻挥一挥水袖,柔声细语说了句凡间话:“好啦,下去看戏吧。”我赶紧乖乖的溜进剧场,找到位子坐下。这时剧场里已经坐满了观众,我回头观看,单老师可爱漂亮的女儿就坐在我后面,她见了我冲我摆手笑笑,好甜美,好乖巧,活脱脱一个现代版小“林妹妹”。我们有过这样的对话:“看,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妈妈演的越剧,你喜欢吗?”她摇摇头说:“不喜欢。小时候听烦了。”难怪单老师相当无奈的说:“现在让她看我演出得求她。”唉,可爱的小朋友,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说出去不知会让多少小朋友羡慕嫉妒。。。怨。

演出开始,我静心定神好好看戏。单仰萍演绎《红楼梦》中林黛玉的好,我在《红楼寻黛》中已有尽数,现场观看那种表演上的微妙之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意会不可笔述。上越的《红楼梦》好就好在有最好的林黛玉、有最好的贾宝玉还有最配合默契的演出团队,连个丫环都是一级演员,演出水准可称全国第一。钱、单搭配的宝、黛应该演过上百场了吧,凭什么场场打动观众?凭的就是场场的认真投入,在我看过的无数不同版本的《焚稿》和《哭灵》中,她们都是首先感动自己进而感动观众的。在现场我举着个高倍望眼镜看到珠泪从林妹妹美丽的大眼睛中一点点慢慢溢出时我那份怨、那份恨、那份不甘心的感觉是完全与林妹妹连体的。不吃饭的付出果然有回报,病中的林妹妹虚弱无力,拼尽回光返照的最后一丝气力来回忆、来抱憾、来安排身后事“质本洁来还洁去,休将白骨陷污淖”每一瞬间都有倒下的可能,她要死去,我这个观众心中有一万分的不愿意,就像以前读小说时一样,来来回回不忍看咽气的那一段,现场由不得你不看,可我在内心篡改结局:我看到的是林妹妹悠悠倒下,绛珠仙子慢慢起身,拖着洁白的长水袖飘向天际,还回头对我柔声叮嘱:“好好看戏。”如此这般我也才能安心把下面的戏接着看完,《哭灵》真是经典呵,我发现每一句唱词都字字是发自我肺腑想要说的话,配上徐派高亢、激昂的唱腔,把宝玉那悲愤、悔恨、回天无术的哀怨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幕我不能不由衷的为钱惠丽叫好,演绎得太到位了。

唉,看一场精彩的现场演出,启幕时你有多兴奋,谢幕时你就会有多落寞。曲终人散,林妹妹走了、宝哥哥也去了,舞台空空荡荡,心也变得无着无落。在逸夫舞台旁边的马路上,徘徊着一个惆怅的身影,她的魂尾随一株仙草而去,她的心还困在那次的约会里,说过“再见”终点又回到起点,只想要把这个缘收的圆满。(阡陌吟--尘埃的博客)

2014.8.18

再向红楼续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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