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北京、上海、杭州、广州,提到表演工作坊,不能马上报出三个以上剧目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话剧爱好者,而问到1984年曾参与创建表演工作坊,1985年曾和李立群一起主演《那一年我们说相声》的李国修,少有人能说出一二。台湾媒体曾这样形容《那一年我们说相声》在岛内引起的轰动,“李国修瘦小的身躯仿佛承受不了台下观众爆发出來的笑之风波,震得他都快站不住了。”
今天的李国修早已不是24年前的“舜天啸”,依然瘦小的身躯内似乎潜伏着无数个阿拉丁神灯里的神仆。屏风表演班的艺术总监、屏风表演班的创团人、团长、编剧、导演和演员,这是宣传资料里的头衔,“其貌不扬,一米六五,山东莱阳,”这是12月13日下午李国修对北京媒体所做的自我介绍。
李国修又“莎”回来了
屏风表演班拥有39部剧目,其中30部是李国修编剧,为什么三次到北京带来的都是《莎姆雷特》?李国修对记者介绍,这要从《莎姆雷特》第一次到北京演出讲起。在香港前卫艺术团体“进念-二十面体”艺术总监荣念曾的推荐下,2006年12月,李国修飞到心目中的“话剧重镇”北京,向中演世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李志祥介绍屏风剧目,李国修认为《莎姆雷特》从内容上看是“唯一一部可以和世界接轨的戏”,双方很快确定选择《莎姆雷特》参加2007年第七届“相约北京”活动。李国修描述当时的感觉,“哎呀,可算有人看见我们了,我一直就像一个农夫,慢慢地耕耘,心想你们总会看见。”
2007年5月11日、12日,李国修率领屏风表演班第一次来到北京,《莎姆雷特》演出了第100场和第101场,在离德胜门不远的解放军歌剧院的舞台上,《莎姆雷特》刷新了一项记录,剧终观众鼓掌时间长达8分30秒,以观众起立鼓掌作为衡量演出成功与否的李国修情难自已,和16位演员当场飙泪。
我是当时鼻子发酸眼泪打转的观众之一,在博客中写到,“风屏是个三流剧团,每次演出总有状况,风屏越砸锅,屏风越精彩,《莎姆雷特》是屏风表演班的风屏系列之一,从现在起盼着《京戏启示录》。风屏不仅是屏风的戏中戏,也是我的你的他的生活。每个人都在意外中努力前行,意外的困难,意外的喜悦。”
网友“陈小炉”在名为《李国修哭了》的博文里记录了朋友“女侠”的感受,“非常棒!谢幕时全场起立,鼓掌十五分钟,李哭了,我也差点哭了,觉得自己爱话剧这么多年没有白爱。向台湾文化人致敬。”
2008年1月,《莎姆雷特》受邀参加北京国家大剧院开幕演出季,屏风表演班成为台湾唯一获邀的戏剧团体,但李国修对《莎姆雷特》有着更多的期待。“从1992年首演至今,总共有14万台湾人看过《莎姆雷特》,北京的几场演出算起来,总计有5900人看过。观众还没看够。”李国修对记者表示,“我的目标是让《莎姆雷特》在内地的观众人次达到十万。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修改,要让它经久不衰。”
有人发笑的时候,一定有人在落泪
李国修认为,上海观众由于具有滑稽戏的底子,比习惯欣赏正剧的北京观众更能笑,北京观众的笑点又要比台北的更多,在同一个点上笑的人数,如果北京是100人,台北就是85人。李国修同时也发现一个有趣的共性,不管是在台湾的各大城市还是上海、北京,第一个笑的观众都是小孩。李国修给记者分析,有些成人观众紧锁眉头思考,像法官、律师一样采取审视审阅的姿态,用严肃的态度看《莎姆雷特》这样的喜剧,没有办法得到真正的放松。李国修建议观众进入剧场就应该彻底放松,屏风表演班的演员们在台上有一种玩耍的状态,“每个角色都在游戏里穿梭”。观众如果能感觉到他们的自在,就会得到一种享受。
摩羯座A型血李国修不喜欢照常理出牌,大幕拉开让观众看到的就是结局,第一个场次演的是最经典的王子复仇一幕,一开始就颠覆了一般人对正剧的看法,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剧。“就现实主义来讲,戏剧要求讲述故事的来龙去脉,但我要跳着说故事。不必在意故事的全貌。你会记得《李尔王》的故事吗?会记得《暴风雨》的故事吗?100个人里也许只有几个人记得全部,实际上我们只要知道一个梗概就好了。”“如果内地观众能接受《疯狂的石头》,就一定能接受《莎姆雷特》。”
李国修称《莎姆雷特》剧本“惊人”。“惊人”的根基在于戏中戏。李国修虽不具备理工科背景,但擅长组合还原的天赋让他在戏剧结构的设置上游刃有余。“我在创作时运用了数学中的负负得正,对戏剧来说就是悲悲得喜。”谈及“戏中戏“,李国修对记者特别解释,“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戏中戏的素材,每个作家都会选择自己的形式。屏风表演班总共39个作品,戏中戏的作品不过4部,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不能说明我特别喜欢戏中戏吧。”
虽然《莎姆雷特》据称有150个笑点,此次三度进京参加的是首届北京喜剧艺术节,但李国修跟记者说,曾经在2000年的一次排练中在台下边看边哭,“有人发笑的时候,一定有人在落泪”,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我在心里呐喊,风屏剧团,你们要团结。”由此,他认为《莎姆雷特》可以是喜剧,也可以是悲剧。“面对戏剧的时候,我们往往过于二分法,非善即恶、非好即坏。《莎姆雷特》的每个角色集生、旦、净、末、丑于一身,比如风屏剧团的李修国团长虽然很正义很悲苦,但在王子复仇时他忘记道具的情景又让他变成了丑角。相声讲究七分捧三分逗,捧人的是老师,逗人的是学生,这个原理在这个戏里全部被打碎。这使得这部戏产生了很多争议。”
灵感来自童年玩具
某记者2007年看完屏风表演班“戏中戏”的巅峰之作《京戏启示录》后感叹,“我很惊讶,这么复杂的戏中戏中戏的结构,还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场景和人物关系,居然都交代得明明白白。”李国修给本网记者追本溯源,缜密的思维来自于童年的玩具。“你小时候喜欢拆玩具么?拆了之后能组合回来么?如果一个人小时候爱拆玩具还能装回去,那他将来一定是舞闻弄墨的,做事会比较有顺序。我小时候拆过玩具、闹钟、模型、军舰,我是那种能组合得回来的人。这跟我父亲的行当有关系。他做戏靴、便鞋,通常先给客人画下脚样,从一张纸一支笔开始,然后再做鞋帮子、纳鞋底。从一到有到完成。我编剧的时候也讲究这个顺序,从一到有到完成。所有的内容都是分裂的,你拆开看,每个都是小零件,全部组合起来才是一个整体。这些灵感就是来自童年的小玩具。”
李国修的成长经历中除了组装玩具,电影也是不可抹去的记忆,平均每年看200部连续看了14年免费电影的李国修曾经“在电影里嗅到了自由的气息。”为何“一个电影街长大的小孩”最终选择了话剧,李国修回忆,“我是在台湾电影发展的强弩之末接触的电影,这使得我没有专研电影技术。18岁我参加了话剧社,社长对我说‘一朝踏上舞台,必定终生爱上她’。我把这句话写进日记,自此我用我毕生的精力守住话剧的舞台,虽然当时说这句话的社长已经离开了话剧社。但他的一句话影响了我一辈子。在台湾也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当电影导演,我要尊重这个行业,这个行业我不懂,就不轻易触碰。我现在只做一件事:开门、上台、演戏。”
“如果只允许保留一种身份,我选择演员。三百六十行里只有演员最特殊,可以扮演各种行业的人,比如医生、屠夫、董事长······在屏风的二十几年,我演的角色超过70种。比如台湾一种吃槟榔后的嗓子哑,好像喉咙里有一只青蛙。(李国修马上变换嗓音,说出一串咕噜作响的台词)”
谈到对很多媒体都提过的两个梦想,李国修流露出很多无奈,“这个行业让我奋斗了人生的三分之一却只有14个全职人员,离成立200人全职专业剧团的梦想相差太远。有人问我行业是不是选错了,我要是去做其他行业是不是早就发大财了。我做文艺创作没有发财,也耗尽了精力。24年内一共演出了1410场,共106万人次观演。就算开个面店24年也能卖出106万碗了。”
“我是看得远走得慢的摩羯座A型血,多愁善感、优柔寡断。1996年,我在新建的排练厅很悲观地写下一段墓志铭,今天读起来恍如昨日。在现实没有改善的情况下,知识分子应该做到匹夫有责。剧中的梁家班子(屏风表演班的风屏系列《梁家班》)想解散,换个环境。这时候有句台词‘只有做才能改善环境’。”
祖籍山东、生于台北的李国修用家乡话抑扬顿挫地说出“只要做才能改善环境”九个字,在我听来似剧中念白又似真情告白,讶异于访谈尾声如此暗合“屏风”释义,“幕前戏子伶人的扮演,不过是屏风后真实人生的演绎。”(晨晨)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