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剧是个声腔与剧目丰富、表演与装扮很有特色且历史相当悠久的戏曲剧种。因为它是由高腔、昆曲、乱弹、徽调、滩簧、时调等声腔剧种逐渐汇合而成的。其中的高腔、昆曲、乱弹、徽调原都是独立组班、各自演出的四个不同声腔的剧种;只有滩簧、时调依附于乱弹和徽班,从未单独组班,在金华地区没有发展成独立的剧种。高腔、昆曲是单声腔剧种,而乱弹、徽调却是由两类互相有交叉的声腔组成的双声腔剧种。所以,婺剧实际上是由四个剧种、七类声腔汇合而成的复合剧种。构成婺剧的这些声腔剧种,产生于不同时期,由于高腔、昆曲的逐渐衰落,乱弹、徽调等的相继兴起,为了生存和发展,先后在金华地区产生了不同声腔、形式的合班,由起初高腔、昆曲结合的“两合班”,发展渐变出高腔、昆曲、乱弹结合的“三合班”和昆曲、乱弹、徽调相合的“两合半班”;此外,还有昆、乱或乱、徽结合,又吸收滩簧、时调的各种班社。正是不同声腔、剧种的相互结合和艺人的相互搭班,长期同台演出,由于竞争交流,取长补短,因而除声腔外的各个方面日趋接近和统一,逐步形成了新的多声腔剧种——婺剧。婺剧形成的过程,就是这些不同声腔、剧种相互消长、影响、汇合和渐变的过程。它在不同历史时期,不但所构成的声腔及数量各不相同,相互结合的程度也是不相同的。如果从估计在明末清初最早出现的高腔与昆曲的合班算起,那么,婺剧从开始形成至今,当已有近四百年的历史了。

这个丰富而古老的戏曲剧种,产生、形成于我省经济相对较不发达的浙南地区,长期流行于以金华为中心的衢州、处州(今丽水)、严州(今建德)以及江西的广信(今上饶)等旧府所属各县的城镇和农村,其基本观众是这些地区的广大农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不但没有进入过大城市,连省会城市杭州也从未前去演出过,而且从未引起文人的注意和关心,数百年来,没有片言只语的方字记载,不为外地人所知,长期处于封闭、原始的民间状态,发展十分缓慢,艺术上非常丰富生动,却并不规整完美。直到1949年解放以后,婺剧才同全国其他戏曲剧种一样,获得前所未有的绝好发展机遇,在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和支持下,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和提高,不但很快进入杭州、上海等大中城市演出,受到广大市民、文人的欢迎和赞扬,而且数次晋京献演,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专家学者的高度赞誉。婺剧有如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一鸣惊人,名闻全国,甚至蜚声海外。建国以后婺剧的飞快发展,是与郑兰香的名字分不开的。幸逢盛世、正待腾飞的婺剧,为郑兰香展现、发挥其艺术才华提供了最好的舞台;郑兰香在艺术上的茁壮成长,又大大推动了婺剧艺术的发展,所以,郑兰香离不开婺剧,婺剧也离不开郑兰香。

婺剧要有大的发展,就要进行各方面的改革和创新,努力提高剧种和剧目的品位。其中最重要的,一是要培养一批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年青优秀演员,特别是表演艺术家;二是要培养本剧种的编剧、导演、作曲、舞美等艺术人员,建立起以剧本为依据,以导演为中心的集体艺术创造新体制。只有这样,才能搞出一批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综合程度很高的精品剧目。这就要求每个较大的剧种首先建立极少数全民所有制的、艺术上能起示范作用的专业剧团,由国家拨款给予经济补贴,使剧团不必长年累月为衣食而奔波,有较多的时间和精力从事改革试验和精品加工。我们党和政府正是根据当时的条件这么做的。早在1952年春,就以衢州实验婺剧团为基础,成立了浙江省文工团婺队剧;1953年初,又以省文工团婺剧队和金华大荣春舞台为基础,成立了浙江省婺剧实验剧团。虽然从省文工团婺队剧到省婺剧实验剧团,在所有制上还是民办公助的,但是,第一,作为全省婺剧示范剧团的地位已经确立,而且已开始配备专职的编导与艺术人员;第二,1955年由政府出资,主持久招收了40余名学员,举办了解放后第一个婺剧训练班,为婺剧改革培养后备力量。郑兰香就是这年被招进这个班的,是这个班学员中的佼佼者。1956年初,婺剧训练班与省婺剧实验剧团合并,正式成立了全民所有制的浙江婺剧团。浙江婺剧团成立后,进一步加强演员阵容,它拥有江和义(老生)、徐东福(丑角)、周越先(花旦)、徐汝英(花旦)、周越桂(小生)、李朝梭(老生)、徐仙芝(老旦)等一批著名的优秀老演员;同时,继续配备编导等主创人员,计有陈平、卢笑鸿(以上为剧团领导兼编剧)、方元(编兼导)、周越先(演兼导)、王方中(导演)、陈金声、胡克英(以上作曲)、阳朗(舞美)等。此外,还有团外的编剧谭伟、刘生、王驯等。其演员阵容和编导力量,不但在当时婺剧界是最强的,在全省也是数一数二的。由思想文化较高的新文艺工作者为主体,与具有丰富艺术实践经验的老艺人相结合而成的新艺术创作群体,能做到团结一致、优势互补。陈平、卢笑鸿等人还是剧团领导,是剧团改革的决策者,因此,为婺剧的腾飞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很快就出现了婺剧发展史上从未有过的繁荣兴旺时期。1956年至1965年间,涌现了一大批经过整理改编,推陈出新的优秀剧目,大本戏有《送米记》(滩簧)《孙膑与庞涓》(乱弹)《九件衣》(徽调)《黄金印》(侯阳高腔)《三请梨花》(乱弹)《僧尼会》(滩簧)《米糷敲窗》(西安高腔)《断桥》(滩簧)《昭君出赛》(乱弹)《李大打更》(时调)以及现代小戏《骂鸡》《双红莲》等。这些剧目不但在声腔、表演上各具特色,而且大部分是经得起时间和观众考验的艺术精品,从剧本到舞台艺术都是焕然一新、长演不蓑的。其中的绝大多数,都由浙江婺剧团首排、首演;少数几个由其它婺剧团首演的剧目,浙江婺剧团在重排时,都作了重大的加工,所以,无不渗透着浙江婺剧团主创人员的心血和创造。更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上海戏剧学院党委书记杨进同志是金华老乡,在他的关心和支持下,在我省,婺剧最先得到该院的教师、专家的大力帮助,从导演处理到舞美设计,既有很大的创新,给人以新鲜感,又能保持婺剧的特色,给人以关切感。在如何处理继承传统与改革创新的关系上,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在全省处于领先地位,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赞扬。

搞艺术精品是很不容易的,除了要有好的剧本和导演、作曲、舞美等艺术人员外,还要由最优秀的演员扮演,才能打响。如前所说,浙江婺剧团的演员阵容,是婺剧界最强的,周越先、徐汝英、周越桂等一批著名的老演员,当时还年富力强;不久,郑兰香(花旦)、吴光煜(丑)、葛素云(花旦)等一批更年轻的优秀演员又成长起来,先后在新改编的剧目中担任主角,使这批新戏大放光彩。其中,尤其是郑兰香,更加出类拔萃。在这段时间里,她先后在《黄金印》《牡丹对课》《僧尼会》《双阳公主》《三请梨花》《昭君出赛》《打金枝》《断桥》以及现代戏《双红莲》中担任女主角。将不同身份、年龄、性格的妇女,演得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特别是她所扮演的白牡丹(《对课》)和小尼姑(《僧尼会》),那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表演,令人百看不厌,至今仍无人超越,即是最受欢迎的婺剧艺术精品,又是她最优秀的代表作。1966年至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中,优秀的传统剧目被否定,剧团只能演革命现代戏,她先后演出了《红霞》《红灯记》《杜鹃山》《骄阳》等一批移植的现代剧目,虽然凭着她深厚的艺术功底和刻苦好学的精神,仍然成功地塑造了红霞、李铁梅、杨开慧等现代巾帼英雄的形象,受到观众的欢迎,也开拓了她的戏路,但演现代戏毕竟不是她的所长,她的艺术才能受到很大限制。当然,更为严重的是,在这十年中,新剧目的改编创作完全停顿,编、导、演、音、美等艺术骨干受到批判,移植革命样板戏,只能依样画葫芦,不许越雷池一步,艺术家的创造才能被扼杀。因此,“文革”十年,婺剧事业没有丝毫发展,而是历史的大倒退。粉碎“四人帮”以后,郑兰香焕发了艺术青春,恢复演出了一大批“文革”前新改编的优秀传统剧目,让婺剧观众为之所陶醉。但可惜的是,1981年,她在经过再次加工的新剧目《西施泪》中扮演主角西施,并将它搬上银幕,拍成第一部婺剧电影以后,就基本上退出舞台,主要担任浙江婺剧团的领导和管理工作了。尽管她在另一方面为新时期的婺剧振兴和发展作出重要贡献,所演的《西施泪》艺术上已更成熟、更精彩,但作为婺剧表演艺术家的郑兰香,却已经到达顶点了。

综观郑兰香的成长和建国后婺剧的发展历史,尽管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形成一个马鞍形,但是,作为演员,在舞台上唱主角的郑兰香,却主要是1956年至1981年这段时间。其中又遇“文化大革命”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真正能发挥其艺术才华的,是1956年至1965年的短短十年间。这个阶段,是建国后婺剧获得最迅速发展、改革成就最大的黄金时期,也是郑兰香表演艺术成就最辉煌的时期。

建国初的十余年间,婺剧艺术的繁荣兴旺,不仅仅表现在涌现了自己的表演艺术家和一大批婺剧的艺术精品,同时,还表现在婺剧开始走出家门,冲进大中城市,告别是进入首都北京演出,去见世面、经风雨,为外地的城市观众、文人所赏识,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从而扩大剧种的影响,提高了知名度。

由于解放后的文化事业是按行政辖区进行管理的,因此,为婺剧进省城杭州演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早在1951年9月,就有好几个不同职业的婺剧团奉召首次进杭州,为省物资交流大会演出,以后,更是有许多婺剧团多次参加在杭州举行的戏曲汇演或其它招待演出。1953年8月,浙江婺剧实验剧团还在民办公助的时候,首次主动出击进入大城市上海演出。虽然此时还来不及搞出艺术精品,仅带了一些经过初步整理的传统剧目前去,但因为上海人首次看到婺剧,感到很新鲜;而婺剧丰富而优美的声腔音乐,更使上海文艺界、戏剧界感到惊讶,引起强烈的反响。所以,这次赴沪虽时间较早,准备不足,但还是产生了很好影响。

1962年秋,以浙江婺剧团为主,组成浙江婺剧代表团,首次赴首都北京演出了《三请梨花》《双阳公主》《昭君出赛》《牡丹对课》《米糷敲窗》《僧尼会》《断桥》等剧目,这可是婺剧发展史上划时代的大事,在解放前是不可想象的。在去北京之前,途经上海时,再次在上海演出。这时,已与1953年大不相同,不但已经搞出了一批深受观众欢迎的精品剧目,而且郑兰香、吴光煜等新一代优秀演员也成长起来了。此外,还集中了部分其他婺剧团的优秀演员,组成强大的演员阵容。所以,无论在上海、北京演出,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在北京首都文艺界、戏剧界,初次接触婺剧,大开眼界,好评如潮;周恩来总理与中央领导同志观看了演出,并亲切接见了主要演员,对演员和剧目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断桥》被誉为“天下第一桥”,赞扬吴光煜的小和尚“演活了”。著名文艺家邓拓,称郑兰香优美的唱腔,可与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红线女媲美。从此,居于浙江一角的婺剧,其影响不但从省内扩大到省外,而且从江南扩大到北京。以赴京演出成功为标志,婺剧从长期在草台上演出的民间艺术,发展为比较完整规范的剧场艺术。这时的婺剧,有如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前程无量。要不是1966年发生的“文化大革命”,不知婺剧还将产生多少艺术精品。

但是,现在回头看,总结我们婺剧走过的历史,即使是1956年至1965年婺剧发展环境最佳、改革成就最大的黄金时期,也仍有美中不足,那就是浙江婺剧团没有培养、涌现出与郑兰香旗鼓相当的青年小生。由多种声腔、剧种汇合而成的婺剧,要求生、旦、净、丑俱全,唱、念、做、打、舞齐备,强调整体效果,满台生辉。但高腔、昆曲、乱弹、徽调多为大戏,滩簧、时调多为小戏。 高腔、昆曲、乱弹是以生旦为主的,徽调是以老生、花脸为主的,滩簧、时调是以小旦、小丑为主的。浙江婺剧团虽然产生了郑兰香这样出类拔萃的旦脚,如果有个与之演技相当的年青小生,就能搞出更多以生旦为主的精彩大戏。1955年招收的这批学员,涌现了一大批优秀人才,旦脚有郑兰香、葛素云、刘玉莲、徐筱娜、孔繁英,小丑有吴光煜,老生有胡炳虬,小生有徐勤纳,花脸有严宗河。其中以旦与丑最强,小生最弱。因同班青年演员中没有很优秀的小生,因此,后来在《双阳公主》《三请梨花》等以生旦为主角的大戏中,郑兰香就与其师傅、师姐辈的著名女小生周越桂相配合演出。幸好周比郑仅大五六岁,故观众尚感觉不出年龄上的悬殊。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婺剧是以小生、正旦为主的,而郑兰香却是以作旦应工的。婺剧的旦脚,虽分工不细,要求很高,仅分花旦、正旦、作旦(又称贴旦)、老旦等四行。旦脚演员,除老旦外的三行都有要演,旦需兼文武,但实际上总是有其擅长、各有侧重的。在以生旦为主的大戏中,一般是以小生与正旦、或小生与花旦应工的。郑兰香虽然能文能武,花旦、正旦、作旦均能演,且很有光彩,但最擅长的却是作旦。作旦又称贴旦、小旦,除了扮演丫头之类配角外,主角多为天真活泼的少女。如白牡丹、小尼姑、金枝正是这类脚色,郑兰香演来最得心应手,光彩照人。她演的《双阳公主》《三请梨花》《西施泪》等大戏,虽然很好,但总不如《对课》《僧尼会》等小戏精彩,更有魅力。

改革开放后的1981年6月,又办了一期婺剧训练班,不但教师都是浙江婺剧团的老演员,而且学员也是为浙江婺剧团培养的。招收的学员比1955年还少,连6名乐队在内,才37人。但是五年以后,又涌现了一批很优秀的人才,如旦脚有张建敏、陈美兰,小生有赵殊珠、周志清,老生有黄维龙,老旦有郑丽芳,小丑有王跃丰等。尤其可喜的是,这个班,以生旦力量最强,而且是旗鼓相当的。两个出色的旦脚,张建敏是正旦,陈美兰是贴旦(接近武小旦);两个出色的小生,赵殊珠为女小生,周志清为武小生(不是京剧的武生,而是婺剧中文戏武做的武小生)。因此,是最适合扮演以生旦为主角的大戏的,他们四人在《白蛇前传》中的脚色搭配,真可谓是珠联璧合、巧若天衣,再贴切不过的了,因而,成了她(他)们四人的成名之剧。可惜的是,《白蛇前传》之后,再没有搞出一个最能发挥其专长的优秀新剧目,供她(他)们首排、首演。《白蛇前传》虽然很好,表演上很精彩,是以精品折子《断桥》为基础扩充提高的;对剧目并没有化力气精加工,并不成熟。严格地说,还不能称新的精品剧目。

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浙江婺剧团导演、作曲、舞美、灯光等艺术人员并不比过去差,主要是编剧人才有些青黄不接。在八十年代,婺剧编剧人员已很少,老编剧谭伟老当益壮,写了不少新的好剧目,只是都不是以生旦为主的。所以,培养婺剧青年编剧,早已成为浙江婺剧团与整个婺剧事业的当务之急。现在,许多剧种(包括话剧)都是如此,编剧队伍严重青黄不接,新编好戏极少,却在戏剧界存在一种不良风气,即不肯多花功夫修改剧本,拿到剧本即匆忙投入排练;还喜欢将本剧种最著名的代表剧目修改得面目全非,使剧中人物思想现代化,以体现作者的主体意识和时代精神,以为这是最高明的创新。剧团要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排新戏却愈不计成本,动辄投资数十万、数百万,从导演、舞美到服装、灯光都要重金聘请外地名人参与、设计,甚至不顾剧种特点,以为搞得越花团锦簇、千奇百怪,就越有新意。其结果是,虽轰动一时,但转瞬即逝,劳命伤财,对剧团生存、剧种发展毫无益处。我希望婺剧不要受此风气的影响,好好总结自己过去成功经验,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地从剧本抓起,只有先将剧本改好,打好基础,再搞二度创作,才扎实可靠。婺剧作为古老剧种,在演现代戏方面,还胜过越剧,但总的来说,更适合表现古代生活,应以编演古代戏为主。婺剧传统剧目很丰富,与其找古代题材新编,不如将传统剧目改编;不要去改编已经改编成功的精品剧目,要改编人家未改编过的传统剧目,甚至找坏剧目改。只有像《牡丹对课》《僧尼会》那样化腐朽为神奇,方为高手;拿来精品来改编,改得不好,贻笑大方,即使青出于蓝,也将以弄死一个好戏为代价。二度创作,也要像浙江婺剧团于1959年搞“大比武”那样,既挖掘、发展本剧种的表演绝技,又吸收、融化兄弟剧种和艺术的长处,为我所用。只有这样搞出来的艺术精品,才是婺剧独有的,是有婺剧特色的,而且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能长演不衰,有利于剧团的生存、剧种的发展。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