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老生王小弟

　人生总有不如意，秦腔相伴亦知足

高亢、苍凉的秦腔，虽发源于陕西，却也深得粗犷的新疆人喜爱，吼一声秦腔，顿时豪气万千。但，若是一位高鼻梁深眼窝的男子，吼着苍劲的秦腔，不免会让人有几分好奇。摆髯口、蹉碎步、抖樱花、甩水袖，一招一式，将衰派老生的身段步法演绎得神形兼备，这位拥有一半白俄罗斯血统的秦腔演员，就是乌鲁木齐市秦剧团的王小弟。现年50岁的他，已在秦腔舞台上活跃了30年。

3月31日中午1时30分，由市秦剧团排演的全本《金麒麟》在新中剧院上演，戏中，八府巡按余达的岳父一角，便是由王小弟饰演，他一登场，观众立即送上掌声。5月5日中午1时30分，新中剧院还将上演全本《铡美案》，王小弟将在戏中扮演陈世美的家将韩琪，这个角色，他已扮演了20多年。

俄罗斯族，秦腔演员，单身父亲，寥寥数语，就让王小弟的人生经历颇具几分戏剧传奇。

老生，多为中年以上戴三绺黑胡子的男性形象，唱和念白都用真嗓。

【半生坎坷】惟秦腔一直相伴

王小弟的俄文名字，叫做“阿廖沙·吉乃夫斯基”，这是小时候母亲卓娅给他起的，吉乃夫斯基是他外婆家的姓氏。卓娅是乌克兰人，白俄罗斯族，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她随父来到新疆的喀什做生意，途中不幸与家人失散。1945年，卓娅来到当时还被叫做迪化的乌鲁木齐，认识了当时秦腔界响当当的名流“三王”之一的王北平，二人坠入爱河，结为秦晋。卓娅和王北平育有8个儿女，王小弟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惟一继承父母艺术人生的一个。

那时，被称为“三王”的王义民、王正民、王北平，是迪化戏迷眼中的名角儿，后来又成为乌鲁木齐市秦剧团著名演员，他们擅演须生戏，表演风格极有感染力。王小弟受到父亲的熏陶，从小便喜爱秦腔，但不幸的是，父亲在文革中遭受磨难，于1980年离世，母亲陷入悲痛，从此对戏曲不再问津。“父亲没有来得及教我，我也没有长年拜过师学过艺，更没有念过艺术学校，能够成为一个角儿，几乎全靠自学。”王小弟说。父亲去世的第二年，乌鲁木齐市秦剧团从剧团演员子女中招进一批人员，其中就有王小弟，为了学好秦腔，每逢演出，他都会站在幕后面观察台上演员的表现，私底下发奋练功。

1987年，王小弟成婚，1989年，儿子出生，但幸福却没能维持多久。妻子不甘于现状，1991年，执意要去模特界闯荡，抛下了他和两岁的儿子。离婚后的王小弟，一边要独自抚养儿子，一边还要排演练功。“我只好抱着儿子去练功，压腿时就把他放在腿上哄，练腿功时则把他夹在腋下……”说起那段日子，王小弟的眼中泪光隐约。

然而，艰辛似乎还没有结束。儿子15岁那年离家出走，两个月不见踪影，急得王小弟两鬓都斑白了。在剧团领导和同事的帮助下，与社会青年混了两个月的儿子终于找到了，虽然回了家，却再也无心念书。2010年，21岁的儿子又患上了肺结核，几度生命垂危，王小弟为此花去6万元，那几乎是他的全部存款。

父亲的去世，妻子的离弃，儿子重病，生活多磨难，但，恰恰是在这样的磨难里，秦腔对于王小弟，更加难以割舍。“生活越是苦难，秦腔越是我的精神力量，这力量，让我像石头一样强悍。”

【敬畏艺术】认真对待每一个角色

说到演戏，王小弟给出一个最朴素的词汇认真。他能文能武，为了演武戏，还受过不少伤。1981年，剧团排练《金沙滩》，他一连几个空翻，不慎翻下舞台，肘部摔成骨折；1985年，他出演《金沙滩》中一场武戏时，同事手里挥舞的道具刀不慎划伤了他的嘴唇，为此缝了四针；他的腿也不断受伤，至今仍可见斑斑疤痕。

学秦腔，王小弟一直是自我摸索，总感到自己的表演少了点什么。于是，1994年，他带着儿子，自费去陕西省秦腔戏剧研究院，拜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贠宗翰为师，学习了半年的衰派老生艺术，回来后便参加了剧团剧目《烙碗计》的选角，成功获得老生刘自民的角色。自此，王小弟“成角儿”了。

舞台下的汗水，舞台上的光芒。2000年，在首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上，他荣获优秀表演奖；2003年，在西北五省会（首府）秦腔名家精品大荟萃中，他获得优秀表演奖；2008年，还是在两年一度的中国秦腔艺术节上，他凭借《程婴救孤》中的程婴一角，获得个人优秀表演奖。

秦腔演员，是清贫的。王小弟说：“戏曲演员幕后的付出是巨大的，不但要练嗓子，还要练习各种身法，比如看上去似乎很简单的蹉碎步，我当初就学了三年，直练到移动时就像在水上漂浮那样轻盈。因此，看到流行歌手轻松一唱就比我们挣得多得多，心里也会有些想法。”由于付出与收入难成正比，一些年轻演员难免气馁，在排练时也不认真对待，但王小弟从未因此降低过对艺术水准的要求，不论出演主角、配角抑或跑龙套，都演得一样认真。他说：“我50岁了，但是打飞脚、旋子等功夫，年轻演员都比不过我，还有抢背、僵死，我到现在都是真摔，用肩背着地。”

因为他的拼命，同事们亲切地送他一个绰号“勺子”，他则笑着表示：“只要一天不离开舞台，就一天也不能懈怠。”“观众是演员的立身之本，心里再不平衡，也不能拿观众不当回事，这就是艺德。”王小弟说，“学艺先学德，这也是我时常对我的学生说的话。”

【心存遗憾】无人承袭秦腔发展受限

采访中，谈起父亲王北平，王小弟的眼里满是崇敬之情。“我从艺30年，遭遇许多坎坷，也受过不少委屈，但父亲对秦腔的热爱一直支撑着我，让我无怨无悔。”

王北平事业有儿子传承，王小弟的艺术却后继无人。当流行音乐、电影、电视、网络等现代娱乐方式充斥生活时，古老的秦腔就被逼到了市场边缘，莫说其他年轻人不关心秦腔，就连王小弟自己的儿子都不看他的戏。“儿子小时候，我曾想让他学戏，但他不喜欢秦腔，只爱流行歌曲，更承受不了练功的苦，比如压腿，才练一会儿就哭鼻子。”王小弟说。儿子不愿学秦腔，他就把目光转向团里的年轻演员，从中收了两个学生，然而新疆秦腔的窘境也影响了他们，现在，两个学生中，一个想转行学导演，另一个因为有优越的家境，其父就曾打电话给王小弟，说不想让儿子继续学秦腔了。面对此境，王小弟只能遗憾又无奈地摆摆手，长叹道：“父亲的辉煌，家族的技艺，到我这里就终止了，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这是王小弟的遗憾，也是新疆秦腔所面临的一大问题。观众方面，年轻人很少进剧院，似乎只有那些老人才是最后的观众。演员上，剧团也面临着“新人招不来，招来留不住”的窘况。对于秦腔的繁荣振兴，王小弟直言：“年轻一代秦腔演员，要向上一辈演员学习，要精益求精，提高技艺，但是，只靠我们单打独斗也是不够的，政策的扶持，媒体的宣传，在当下看来更加重要。另外，秦腔的文化内涵和传承脉络，也需要宣传，当然也包括秦腔自身的创新。只有先让公众知道乌鲁木齐有个秦剧团，新中剧院每个周末和节假日的中午都有秦腔演出，而后才有可能渐渐吸引观众的目光。”

王小弟在《绑子》中扮演的秦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