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的薛宝贤老人艰难地接续着肃州区第一支秦腔自乐班的“香火”,带领自乐班义务演出。为了维持自乐班的生存,老人撞进文化局局长的办公室求助时,竟失声痛哭……

“秦腔迷”义务领衔自乐班

肃州区南后街临街的一家小百货商店,是薛宝贤老两口居住了20多年的家和他们主要的生活来源。

腊月二十六上午,肃州区汉唐街社区干部通知薛宝贤:“别忘了晚上的活动。”

“社区今晚搞团拜,前些日子通知我了,因为我是自乐班负责人。”薛宝贤对记者道原委,一种自豪的表情在嘴角一闪而过。

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很久了,又经常带着自乐班义务演出,这里的居民们没有不认识薛宝贤的,亲切地称他为“薛班主”。

谈及秦腔和自乐班,薛宝贤滔滔不绝。

“刚开始接触戏剧是1957年,那年我15岁,是酒泉市清水中学的一名学生。唱歌剧也唱秦腔。记得第一次登台演出,唱的是《苏武牧羊》,这一学一唱,就迷上了秦腔和器乐,闲了唱,忙时也得哼上几句。”

店里来了买东西的客人,薛宝贤麻利地寒暄几句打发了顾客,接着讲述:“酒泉有个秦腔班,领头人是当时还在酒泉市政府机关任职的干部顾正龙,我就慕名去拜访,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中,一边学习一边唱戏担纲,一直到现在。创始人顾正龙1999年去世后,大家推荐我接任班主,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薛宝贤说的这个秦腔自乐班,创建于1980年,是肃州区第一个发端于民间的秦腔自乐班。2006年,自乐班被肃州区汉唐南社区“收编”,算是有了头衔,现在的稳定成员不到10个人,其中有秦剧团退休的演员,也有退休干部职工,年龄最大的73岁。

 “大家没有任何报酬,因为共同的爱好而组成这个群体,我一辈子痴迷秦腔,老了老了更难割舍了!”薛宝贤笑呵呵地说。

“退休之后没事干,自寻乐趣做贡献,吹拉弹唱搞宣传,乐观愉快度晚年;各位朋友且慢站,我把毒害说一段。”卧室里的一台录音机播出这段词调,夹杂着“吱吱”声。

“这是我们自编自演的快板《毒鬼刘老三》。”薛宝贤不问自答。

薛宝贤退休前是原酒泉市(现肃州区)物资局职工,十多年前退休后,每月不到1000元的工资是老两口的全部生活来源。6年前,迫于生活压力而在自家临街的墙体上开了一扇门,开办了这家小商店,靠销售小百货贴补家用。小店的生意很萧条,薛宝贤有自己的盘算:“老了总得有个事儿做,有了这个店,戏迷们也多了一块切磋的阵地”。

谈话间,薛宝贤的老伴在卧室门口挪步。

“她比我小两岁,脑出血五六次了,全靠我多年自学一些医学知识照料。参加自乐班费力不讨好,老伴经常唠叨,可我舍不得放弃。”薛宝贤一边搀扶着老伴落座,一边说。

“大妈,薛宝贤把自己‘嫁’给自乐班,挣不到钱还花钱费力,你不生气?”常来他们家的一位干部调侃。

“反对过,可阻止不了,这些年理解了也就习惯了。离开秦腔,他不开心我也闹心啊!”大妈用点头以示对老伴的支持。

充当茶几的小方桌上,薛宝贤摆上一盒好点的香烟让客,而后从口袋中摸出一支廉价香烟自用。

老人直言快语:“生活的一半是精神,唱戏是我生活的另一半。”

闲暇之余,薛宝贤常把自乐班带进敬老院,那里的30多位孤寡老人看演出,不少人老泪纵横,拉着演员的手说不出话来。其中滋味,薛宝贤清楚。“我也是老人,我知道老人需要什么,他们高兴,我更开心。”

义务演出雷打不动

肃州区东门十字南侧,有一块面积不足2000平方米的场地,市民习惯称这里为汉武广场,这是自乐班的主要演出场所。

晚饭后,广场上早已恭候了数十名戏迷。薛宝贤急匆匆赶往那里,打开广场上一间3平方米的小房门,一边往外搬运寄存在房里的音响设备,一边介绍:“过去没有这间小房,来回拉运设备可麻烦了。”

社区干部告诉记者,多年来,薛班主和自乐班每周一、周五和周六在这里义务演出三场,雷打不动。按照薛宝贤的话说:“不演由不得你,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而耽搁这么多观众的情绪!”

7点半左右,演出场地基本布置停当,现场也已经围拢了上百名观众。一块十几平方米、不但褪色还破了好几个窟窿的红地毯铺在地上,算是自乐班演员的舞台。

场地上所需器乐和设备一应俱全,摆放有序。“舞台”正面摆设着音箱、灯具、话筒,“舞台”西侧摆放了板胡、二胡、扬琴、长笛、三弦等器乐,梆子、手锣、干鼓等器乐和道具则摆设于“舞台”东侧。

 8点,现场灯光开启,观众掌声响起。薛宝贤起身示意演出开始。

首先上场的是位中年男子,伴随着时而铿锵、时而婉转的器乐声,秦腔《下河东》选段的词调引得观众掌声不断。坐在武场的薛宝贤担当“两面手”,一会儿敲锣,一会儿打擦,与敲梆子的李宗名老人和鼓手掌控着整场演出。演员上场,薛宝贤和所有的器乐演奏者用眼神、表情和动作相互协调;演员更替间隙,他们才简单对话以弥不足。

戴上行头,薛宝贤主演《苏武牧羊》。

“苏武牧羊北海边,雪地又冰天,羁留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野幕夜孤。心存汉社稷,梦想旧江山,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兀坐塞上时听笳声入耳心痛酸。”虽是暮年,薛宝贤字正腔圆一字不差。

“薛班主”的小小心愿

薛宝贤谦虚地给自己定位为“民间艺术爱好者”,对别人给他的“艺人”称谓,他声称“不敢当”。可是,他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却是一些专业人士也做不到的。按他的说法,艺术来不得半点儿马虎。

薛宝贤告诉记者,他们演出的内容以秦腔和眉户剧为主,以正规出版社出版的剧本为模本,这些年也聘请两位专业人士根据时代变化编写了几个快板、小演唱曲目,但唱腔仍然以秦腔和眉户戏为主。

“我的愿望是传承传统艺术、丰富群众文化生活,主打传统曲目,穿插歌颂新时代的自编曲目。有个原则不变,那就是必须剔除一切不健康的内容和形式,传统曲目不走样”。

薛宝贤的“固执”,有人反对有人指责,但他说:“传统秦腔曲目之所以经久不衰,是因为她的内容在任何时代都具有教育意义,这是传统艺术的魅力所在,变则衰,变则罪。”

这些年,薛宝贤曾接到不少商业演出的邀请,凡是商演主办方,都想改换词调宣传企业。“打着自乐班旗号到处商演,掺杂似是而非的东西糊弄群众,是在糟蹋艺术。”薛宝贤斩钉截铁,无一例外地拒绝。

广场演出期间,薛宝贤不时检查和调整音响设备。拉板胡的小秦面前没有话筒,他把演员的一个胸麦放在板胡席位前,演员只能手持一只简陋话筒,音响效果不理想,而且也影响了动作。

“有家商店卖的话筒售价100多元,要不买一只吧!”一位女演员建议。

“能出声就凑合着用吧,往后再说了!”薛宝贤回复。

缺经费,是薛宝贤最焦虑的事。

 自乐班成员透露,他们用的设备,大部分器乐是演奏者自购的,两盏防撞照明灯都是自己制作的,有些是别人淘汰的,坏了修,修了坏。现在用的音响设备是社区2006年购置的,可这些设备很笨重,且在社区集中存放,拉来拉去很麻烦,也没有专用的运输工具,非自乐班专用。班主和自乐班成员自掏腰包修补家当是常事,遇到正规演出,演员的服装靠租借,租金得他们自付。

自乐班的经费,理论上来源于观众“挂红”和政府调演时的奖励两大渠道。可这些年实际得到的资金援助,自乐班成员不用看账目就能如数家珍,薛宝贤自称“很惭愧”。

在薛宝贤的记忆中,从2000年至今,群众捐赠少则1元,多则10元,单人单笔捐赠数额最多的是50元。文化部门拨付给自乐班的资金只有3笔,一笔1200元是肃州区政府一位主要领导观看他们演出时,薛宝贤主动搭话求来的,一笔1000元是参加肃州区调演时的一等奖奖金,还有一笔2000元资金的拨付过程则让薛宝贤记忆深刻。

“2009年,我们在广场上修那间3平方米的库房,我到城管部门和土地拥有方多次软磨硬泡获准,自掏腰包买材料。可房子刚修一半就被人扒了,我心寒,却又不能止步,到处求助。”

谈及那次求助过程,老人竟突然失声痛哭……

那次求助,很少进过政府机关的薛宝贤硬着头皮去找酒泉市文化局局长。走进局长办公室,老人话未说竟止不住失声痛哭。“是什么样的委屈,竟让老人进门就痛哭呢?”惊诧不已的局长劝慰老人落座细说原委,被薛宝贤薛老传承传统文化的执着精神折服。可是,政府没有专项扶持自乐班的资金,局长最大限度地“违规”,拨付资金2000元。

资金捉襟见肘,外援杯水车薪,薛宝贤唯独祈愿:“啥时候演员们能穿上专业演出服就好了!”

现在,让演员穿着自己的专业服出演,薛宝贤连想都不敢想。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