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大树西迁》和《迟开的玫瑰》一样,都是很感人很好的戏,尽管它的主题极易产生误会,令人以为这一倍歌颂型作品。实则不然,秦腔《大树西迁》也讲述了一位坚强女子,虽然被命运剥夺了自主选择人生的权利,但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功绩,在不如意的环境中,实现不朽的人生价值。
“哪里有事业,哪里有爱,哪里就有家”。主题歌是孟冰茜乃至那一代响应所谓“国家号召”毅然追求社会认同、最终的人生观。事业是个人追求社会认同、群体尊重而努力拼搏出的资本,爱是个人完全发自内心的善良真挚,为一腔悲悯情怀宁愿委屈自己,牺牲自己,独吞无奈。最终铸就“家”的意义——她挣扎出了人格的光明磊落与在现实中最大价值的自我认同。
建国后的中国知识分子一直集体处在独立人格丧失的状态,被迫下乡或被迫西迁都是强权主义对人格的凌辱。苏毅有自由响应“号召”,孟冰茜应当也有自由不响应“号召”,但苏毅的意志强行压制了孟冰茜,从此孟冰茜踏上半个多世纪被绑架的道路。
“这、这是绑架!”当个人力量弱小无法撼动集体力量时,孟冰茜只能痛苦地呼喊这句话。由此我们可能窥探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处境:身不由己,无可奈何,无力反抗,艰难跋涉。
青年孟冰茜被国家和丈夫绑架,她的伟大之处是为了孩子留下来;
“文革”中的孟冰茜被民族性的大灾难绑架,她的伟大之处是为了至死不渝的爱,与丈夫同甘苦共患难。
老年孟冰茜被儿子、女儿、学生们的意志绑架,她的伟大之处是,放弃有可能在上海实现的人生价值,把自己的余生倾注在黄土地上。
最终孟冰茜带着孙子再次西迁,上海是她精神的根梦幻的根,陕西却是她血肉相牵的要,现实的是根。她回到梦想家园却不再拥有青春年华,只能独享天伦不能再创江山。这一次西迁是她的主动选择,无奈之后的壮举,与其在精神家园里一事无成,不如依旧带着故乡的眷恋,继续异乡的事业。
两个差异极大的地域文明:一个闭塞,一个开放;一个豪放,一个细腻;一个粗犷,一个敏锐。相互冲荡,相互摩擦,相互包容,相互渗透,最终怀着化不掉的差异,结成生死与共两大血脉洪流。孟冰茜永远看不惯周长安的“粗糙”,周长安永远不理解孟冰茜的都市作派。但正是“粗糙”给予外乡人以家的温暖和命运的拯救,正是孟冰茜的儒雅滋养了大秦土地,两个文明之间已难割难舍。
黄土文明蕴育着华夏民族起源时的浑厚质朴,执著坚守的性格基因,直到今天仍哺育着疲于工作,身心烦躁的人们。蓦地吼一声秦腔也许很刺耳,但失去秦腔,整个民族会软绵绵没有力量。
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没有自由选择命运的权利,却拥有自由改变命运的手笔。苏毅作为一个无生命色彩的符号不值得祭奠,当年“西迁”的行动也不值得怀念,反而是孟冰茜在一次次艰难抉择中为了责任而甘于绑架并在绑架后坚韧地实现个人价值的行动,是一种生命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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