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蒲先和,男,1942年生,淄川区寨里镇莪庄村人,家庭出身地主,高中肄业,务农十年,民办教师多年后转正,淄川区教育局教研室物理教研员,爱好文化事业,退休后出版《乡俗琐忆》、《般阳俚曲》两书。
看戏(五音戏)
乡下人没有进戏园子看戏的福份。一个村里有几家土财主,也都是“嘴里不吃肚里挪”起家的,三节两寿是达不到请戏班子到家中唱堂会的档次。老百姓们看戏的机会主要是庙会和过年。专业剧团到农村演戏,只是偶而有之。
那时候各村有自娱自乐的“子弟班”的不少。徐家庄、袁家庄、董瓦庄、东省庄、解庄都有。徐家庄、袁家庄唱的都是“周姑子”,董瓦庄唱的是吕戏,解庄唱的是京剧,东省庄唱的也是周姑子,但是另一流派,人们称其为“děn腔”。
“周姑子”多是一生一旦的戏,常为读过些书的老爷子们所不齿,说是内容总是老俗套,不外乎“私订终身游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之类,甚至贬之是“周姑子戏,胡操鸟,不是投亲是赶考。”尽管老爷子们嗤之以鼻,却极受老娘们的青睐。原因大概是其语言极为通俗,夹以村言俚语;内容多为男女私情、婆媳关系,都极为妇女们所关切。
小时候听奶奶说过的《祝九红下山》就极具特色:
“走一这山来哟,哎都又一山哟,山山哎都有哎,这姑子庵哟。俺和这姑子可就两头睡呀,姑子她嫌俺唉,哎都脚儿尖哟。俺和这姑子可就一头睡呀,姑子她嫌俺唉,可就‘嬷嬷’尖哟。
“走一这这洼来哟,哎都又一洼哟,洼洼哎都有哎,一些好庄稼哟。高的是秫秫,矮的是芝麻,不高不矮的是棉(读niáng)花,棉花地里带甜瓜。俺有心摘个给俺梁大哥吃,又怕他吃着滋味哎,可就连根刨哟。”
还听人说过,《王小赶脚》原来的唱段和台词有“二姑娘上驴把腿漂,哎呀呀,王小俺又看见了。红绸子裤,绿裤腰,雪白的肚皮二指膘。蔓菁‘嬷嬷’还撅耸着。”“王小哎,人家那驴都是四根腿,你这驴咋还五根腿呢?”极通俗又极煽情的语言、唱词,把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唱得神魂颠倒,其痴迷程度一似今天的追星族,以致于有“小孩小孩你别哭,等等就出来恁王妮叔。”“摸摸陈盼子那辫子,一辈子也不想汉子。”的口碑--概王妮子和陈盼子都是周姑子戏班里颇有名气的男旦。他们来到乡村唱戏,争着收他们做干儿子,给他们做鞋以传情意的半老徐娘大有人在。
这些都是发生在“事变”前的事,话自然也是从长辈们嘴里听来的。“事变”后到新中国建立前,兵荒马乱,谁还有心绪唱戏?等到五十年代末,社会稳定了,艺人们也都老了。后继无人,以致于周姑子戏也慢慢销声匿迹了。五十年代初,住在袁家庄姥娘家里,晚上还听几位唱周姑子戏的老角唱过一回。那是在一家人的院子里,“角”们都坐在板凳上清唱,算不得演出。
吕戏(吕剧)
当年在大部分村庄的子弟班都唱“周姑子”的时候,董瓦庄却是独树一帜:唱吕戏。
董瓦庄与我的家乡莪庄相距三里多路,与我上高小的宋家村只隔一二百米,看吕戏的机会是有的,只是年龄小喜欢看翻腾跌扑的武戏,民间戏班自然唱不来。对于婆婆妈妈哭天抹泪的“拴老婆橛子”,根本不感兴趣。不过隔得近免不了也顺便看看。有一年戏台子正好扎在学校后边的空场上,课间休息、下午放学也同大家看过一些戏目。
吕戏与周姑子不同的是,它除了随着唱腔有节奏地打着梆子,还有坠琴伴奏。记得演出的戏目有《空棺记》、《鸿鸾禧》、《鲁达除霸》、《王良休妻》、《看瓜园》等。其中印象比较深的是《看瓜园》。
《看瓜园》是一出公案戏,又叫《审青杨》。农家女子刘凤英替父亲看守瓜园,未婚夫李文生放学路过瓜园,二人相约半夜去刘家相会。消息不慎被货郎张青听到,夜晚冒充李文生前去赴约,为刘之嫂杨氏发觉,张将杨杀死后逃走;杨家报官,刘凤英招认与未婚夫李文生相约之事,李文生蒙冤入狱。幸得官太太设计让刘与李同室交谈,从李文生胸前有无肉瘤察出冤情。县官以审问青杨树为名诱捕凶手,刘李获释。
我看到这出戏时,饰演刘凤英的是一位女演员,这在五十年代初还是很少见的。听年长者说,董瓦庄戏班原有一男旦,扮相、唱工、做派都极好,可惜1949年车七井“过空(读四声)”,即发生透水事故,被淹死在井下。后来,才又培养了这名“坤角”。
小孩子不懂戏文,只图看热闹。一年春节后在蒲家庄学校院子里演这出戏。演到张青假冒李文生与刘凤英约会,被杨氏惊走一场,演张青的演员从幕后跑出来,敞着上衣,胸膛上摁上半个皮球碗当做“肉瘤”,可惜刚跑到台上,皮球碗忽然掉了下来,引得观众哈哈大笑。
后来听过一个小曲,也叫《看瓜园》或者《审青杨》,开头是:“复州城出了,巧事一桩,何太爷坐堂审问青杨。审问青杨为何事?刘家女李家郎,两家结亲配成双,杨氏女一命见了阎王……”内容与吕戏《看瓜园》无二,估计戏与曲有着子母关系。
三伯父说过,戏里的“和太爷”就是和珅,但是没有找到可靠的证据。
建国以后,吕戏从音乐到内容不断改革。音乐更加优美,且有许多新的板式出现;内容更加精练,人物形象更加突出,再后来又有现代吕戏占据了农村的戏剧舞台,老吕戏则日趋没落。
董瓦庄的吕戏,六十年代初还有时到寨里煤矿演出,后来可能是在“文革”中结束了她的历史使命。(洄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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