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在土豆网看了一段传统晋剧《打金枝》,由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谢涛主演。所有的注意力和惊喜一下子被那精湛的演艺攫取了,折服了。某根神经被触动,儿时在农村老家赶交流、看大戏的情景一幕一幕,活了。婉转而熟悉的曲调犹如这忽然复苏的记忆,将久违的童趣大门一扇扇打开,感觉浑身每个细胞都竖立起来,未等我一声令下,早已癫狂着四散而去,整个生命瞬间穿越时空,惊魂之余早已回到儿时,那些酣畅后疲惫的神经全部变得怀旧,好想念小时候跟着爷爷徒步几十里到小镇看晋剧的情景啊!
仅仅才是剧情的开始,我怀旧的感觉就突然被唤醒,进而爆发,不能自已。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灵感吧,它忽然让我有了一种美好的冲动,这冲动告诉我:孩子,回到童年去吧,向故乡尽情倾诉你的离情别绪。此时此刻,故乡只有你一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不用顾忌什么,像孩子离家多时,想家了,终于见到母亲,将归心似箭的委屈一股脑儿述说给她。妈妈搂着你,疼爱的目光抚摸着你,一双粗粝的手轻轻拍打着你,像那首好听的摇篮曲,给你安静的梦披一层舒适的月光。孩子,趁此刻没有人,想哭就哭出声来吧。
我的爷爷是走西口来到后套的陕西府谷人,爱听晋剧,是村里有名的戏迷。方圆十里八载,只要听说刘家圪旦或李家圪梁(老村名)赶交流、唱大戏,你就瞅着吧,那晋剧戏台下一定少不了他手舞足蹈的神情和陶醉的目光。不管路程多远,他总是左手背操着,右手举一根长杆旱烟锅,吧嗒~吧嗒~,甩着大裆裤,孩子似地看戏去了。爷爷那时七十多岁,头发、胡子、眉毛皆白,村里只要有人提起晋剧,他就眼睛发亮,嘴巴不停,好似终于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总有唠不完的话题。什么《金水桥》、《打金枝》、《空城计》、《四郎探母》、《寇准背靴》、《狸猫换太子》、《穆桂英挂帅》等剧目,被他神说海侃得头头是道,乐此不疲。
一天,村里的石大爷放羊回来,对我说:“炯仔,告诉你爷爷,陕坝大后天要赶交流了”。的确是个好消息,我连跑带逛气喘吁吁赶回家,告诉了爷爷。在后套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赶交流最红火的是唱大戏,唱大戏必定有晋剧。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爷爷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交流会的尽快到来,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看上去魂不守舍。受他的感染,我从小就喜欢晋剧,经常跟着爷爷跑集镇,看大戏,虽说戏中大部分唱词听不懂,但总体剧情还是能看出个三、五分,再加上爷爷不厌其烦地讲解,十岁之前,我就几乎将本地演出的山西梆子(晋剧别称)传统剧目看遍了,且好多剧目不止看过一遍,最多的看过十几遍。
艺术是一位公平的天使,只要你长时间待她好,她也一定会爱上你,哪怕是像我这样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孩子也从不例外。一个孩子儿时对一门艺术产生了爱,极有可能会影响其一生。现在,我回过头来看晋剧,觉得,晋剧这辈子和我的故乡是分不开了,它其实早已是故乡的一部分了。在故乡的容颜里,我虽然最先看见的是芦苇村,然后是村西头我家的老屋,接着是院子里一棵茂盛的沙枣树。还有,乡间小路旁一口高出地面许多的老井,井坡下一片波光盈盈的广阔水域,村民们都管它叫“南濠”。至于“南濠”这名字的由来,我至今没有弄明白,我想,这就如同有些人的姓名,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其起名时的初衷呢。也许,一个人名字的含义只有他的父母知晓,而一片水域的含义,恐怕只有怀抱它的这个村庄知道吧。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不管我身在何处,只要耳边传来几句久违的晋剧唱腔,我就好像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好像故乡的路口,田野,树林,打麦场上,都能听到家乡的方言,都能看到那些熟悉而亲切的笑容。一句唱词,就能让我眼前顷刻间闪现一个青衣的完美亮相;几声击打乐,就能还原我的整个童年,虽然我是个一直被朋友称作“忘性比记性大的人”。(李炯 1,5)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