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李世济

最近中华戏曲网上十分热闹，关于史依弘上演程派名剧《锁麟囊》以及传说的李世济的批评意见展开了辩论.有网友贴出了致李世济的公开信，对她的拜师，与程砚秋及其家人的关系等发出疑问*.看了一些讨论的帖子后，我很赞同马达先生和明夷先生的意见，“希望真正喜爱程派艺术的，不要互相攻击、谩骂了，叫程先生安心”**。现摘录一段程永江《我的父亲程砚秋》中的文字：

1957年8月，父亲在参加莫斯科世界青年联欢节艺术评委工作之后返回北京。他提到在联欢节戏剧比赛中，有李世济和杜近芳等参加，论功力当然是杜近芳具优势，论艺术表现力，她俩人几乎不相上下，父亲说：“作为评委，不得不避嫌，何况梅先生又是长辈，近芳又是梅派传人，我把金奖给了杜近芳，给世济一个银奖。世济可能感到委屈，但她并不知道我的苦心啊！”从这段文字里可以看出在程先生心目中李世济的艺术水平，也可看出当时程先生与李世济的关系。基于程先生对李世济艺术水平的评价，李是否拜过师，是否得过真传实授，又有多重要呢？

关于有网友提到的拜师和“拜干爹”一事*，我也看不出对李世济的艺术有甚么特别的重要性。关于此事，程永江先生也没能说清楚。程永江在《我的父亲程砚秋》中说道：大约在1945年间，李世济的父亲当众愣卡鹅脖让世济跪在当场磕头认干爹。程先生见此情景只好默认了，随即说道：“世济喜爱程派艺术，我可以教她。她上得好好的大学（即上海第一医科大学本科），作为业余爱好的学戏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可以下海”。“乙尊先生若是让女儿弃医下海，想让女儿给你挣钱，我便不再教她了”。而他《程砚秋史事长篇》中则说：“1946年程砚秋沪上演出之间，12岁的李世济在许伯明家中得识砚秋。李世济倾慕程派艺术，欲拜砚秋习艺，因程一向不收女弟子，遂拜砚秋为干爹，立志学戏。砚秋告诫她，作为业余票戏则可，但决不可下海，如此方授之，世济允之，砚秋遂悉心授她传统开蒙戏《骂殿》、《玉堂春》等。”从程永江先生的叙述看来真是错误多多。首先，李世济考入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本科是在五十年代初全国院系调整以后的事。原来的圣约翰大学医学院改名为上海第二医科大学，而非上海第一医科大学。1946年程砚秋沪上演出时，李世济才十二岁。程先生何以会说出叫她不要“弃医下海”的话来呢？何况当时行医也是又体面，又能挣钱的事，李父也非贫寒之家出身，说他想要女儿唱戏挣钱，使人不好相信。而且要年仅12岁的李世济作出这么严肃的承诺，是程先生做得出来的事吗？可见程永江先生并未认真考证就轻易发表了这些资料，显然白纸黑字的东西也未必完全可信。

另一个问题是偷拍照片问题。这个问题明夷先生讲得很明白。程夫人说合影是偷拍，不能说服人。网上看到的程砚秋与李世济的合影有两张，都是青龙桥时期拍的，一张是只有程先生与李世济，另一张则有程夫人和王吟秋等在镜头内。两张照片中李世济都显得非常活泼，可见程先生是很喜欢她的。“那时候没有长焦，拍照近在咫尺，程先生焉有不知之理”**？此话信然。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当时有一个手提箱机都是很时髦的事，也不是人人都会使用的。也不知拍照的人是谁。那时李世济还不足二十岁，不可能像个阴谋家一样策划此事。其实即使偷拍一张和自己崇拜的师长的合影，也没有严重到艺德败坏的程度。犯不着小题大做，发文声讨。

该网友称：“很多戏迷晓得，程先生与国家领导人交往过程中，青年时期的您（指李世济）经常要求跟随程先生身边。程先生无意政治，先生却跃跃欲试、主动出击，借程师空挡乘政治之风上位、出道，52年组织李世济剧团，‘又得唐、熊二位琴师协助’，‘取师’而‘代之’，展翅一飞冲云天，造成同程家更深矛盾”。这更属无稽之谈。这些话听起来显然是没有生活阅历的人说的。首先，程先生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政治的艺术家了，并非无意政治。其次，不知这位网友何以知道李世济经常要求跟随程先生身边？一句“很多戏迷晓得”就作为了证据，这种诛心之论实在可怕。连程先生儿子写的东西都不尽可靠，“很多戏迷晓得”就那么可信吗？梨园弟子出师后自组班子是很常见的事，为什么组织了李世济剧团，就是 大逆不道，“取师”而“代之”，而且“造成同程家更深矛盾”。程砚秋先生是那么好取代的吗？当时程门的其他弟子资格更深，也有自己的班子，为什么又不是“取师”而“代之”呢？刚刚二十岁的李世济会给程先生造成很大威胁吗？何来的“造成同程家更深矛盾”？其实就是李世济剧团时期，她也得到过白登云，贯盛习等前辈的提携和支持。后来又得到马连良，李慕良等的提携和帮助。可以看出她的才华是被许多梨园前辈所赏识的。

经过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以李世济的家庭出身，在政治上是不容易被重视的。事实上，李世济在六十年代初就已经声誉鹊起，票房非常好。如马达先生所说：“那时的赠票不像现在这么多，基本上是一张一张的卖出去的，她的票房含金量是高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艺术得到观众的认可，单单靠‘政治上的先进’是不会有那样的结果的”。票房的情况当年的北京晚报和人民日报都可查到，常常是一贴出来就已在剧目后注明“全满”的字样。连当年张曼玲先生贴《陈三两爬堂》都特别注明“李世济先生亲授”。李世济在1962年还未满三十岁时即开山门，与前辈大师李少春，叶盛兰一起收徒。难道说这些前辈大师都是糊涂的吗？查一查当年的报纸就可以看到，李世济从来没有作为政治上的先进分子在媒体上宣传过，那时宣传的典型是另有其人。

至于李世济和“现实生活中与师傅及家人反目为仇”不知这位网友又是根据什么事实做出此结论？而且还要据此声讨李世济。难道真把自己看成是有至高无上权利的道德裁判者了不成？有些网友老爱拿程家如何如何说来说事。其实程家人，包括程夫人都不能代表程砚秋先生。读一读程砚秋日记就可以知道，程夫人的为人处事及世界观与程先生并不完全一样，程在日记中就对其夫人的为人处事及对下人的态度多有批评。至于程永江先生，本不是梨园中人，对京剧艺术也谈不到内行，以他的话来对程门弟子的艺术水平进行评判，实为不当，以此来定是非，则更是不妥。当然在戏曲界流派创始人的夫人常有很大的影响和很多话语权，这可看作是弟子们对师傅的尊重，爱屋及乌；同时也可看作是一种梨园陋习。最有权对演员的演艺水平进行评判的应该是观众。

赵，王，李三大传人的个人关系究竟如何，我与他们中的哪一位都没有近距离的接触，所以不得而知。我想他们之间肯定有竞争，也会有矛盾，但是不是如外间传说的那样糟，我对此是存疑的。他们毕竟有同门之谊，又都是有修养的大家。看看赵荣琛在记程文章中对王吟秋和李世济的赞扬，我感到他的真诚，觉得他是个心胸开阔的艺术家。再看李世济对外间的毁誉一概置之不理，也看出她为人的大气和开朗。我读江心蓉的回忆文章，其中提到她刚拜师时，很多戏都是由王吟秋先给她说，再由程先生归置。一次程先生听她讲了王是如何给她说戏时，不由得笑了，说：你师兄真是个老实人。我看到一张王吟秋，李世济和钟世章在青龙桥田野里载歌载舞的相片，那种融洽的气氛是很感人的。我总觉得我们外人能了解多少真情？所以还是不要掺和到里面的好。我提议戏迷和票友们不要介入演员们的矛盾中，使这些矛盾更复杂化，更难解决。

此外，我建议大家争论问题时要以理服人，不要谩骂。我看到有“X同志”，“X老gay”的字眼，感到很不安。其实人的性取向和性方式是很私密的事，应该得到尊重和保护。这是与艺术无关的事，也是与道德无关的事。在公开场合谈论他人的性取向和性方式是一种人身攻击。如果影射一些有崇高声望的艺术家，则会造成更大，更深，更广的伤害，尤其对那些已经辞世多年，不可能为自己答辩的人，是很不公平的。

本人才疏学浅，不当之处请多指正。

2011年6月6日于野马居

* 文化沙漠：必有隐情在心潮——写给李世济先生 http://www.xiquwenhua.com/bbs/showtopic-1247.aspx

**马达，明夷：http://www.xiquwenhua.com/bbs/showtopic-1247-2.aspx

本贴由宋乔2011年6月7日11:33: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