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市一团以武戏为主,二团以生净为主,那么以张君秋领衔的三团则是以青衣为主。相对于马谭来说,我看三团的戏不是太多。

1953年春节,在长安排长队买了三团的两张票,那时还上初三,约好跟同学一起去。剧目是陈少霖、冀韵兰的《八大锤断臂说书》,张君秋、李四广、刘连荣、刘雪涛、钮荣亮朱金琴的《凤还巢》。那时“张派”的提法还没出现,除早期的一出《怜香伴》以外,张的本戏尚未形成。三团在1955年以前,多演传统戏和一些梅派本戏,这《凤还巢》便是一例。

去之前我跟伯父说,要去听《凤还巢》,(跟怹说话得留神,只能说听戏,不许说看戏,清末民初时的观众,说看戏会让人笑话。)让怹给我说说。怹没言语,从书堆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给我。我一看是宝文堂印的《凤还巢》剧本,白色封面上印着淡绿色的梅先生程雪娥的戏装像。如获至宝。(那时剧场还没有幻灯字幕,我对湖广中州韵、尖团字还很 陌生,有了这剧本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怹又告诉我,这出戏的戏核(北京人读“hu”的音)是程浦的大老婆动员雪娥去姐丈家避难,雪娥婉拒的西皮原板和流水的那一场,要全神贯注的听。

那是一场白天戏,春节期间,当然满座。陈少霖宗余(他是余的内弟),唱得规矩,嗓子也不错,他一生多给挑班的旦角挂二牌。断臂时的吊毛落了个满堂采。冀韵兰本唱武旦,这一天反串陆文龙,武功和小生念白都不错。休息后《凤还巢》开始。彼时张君秋还不像后来那么大红大紫,除出场时有个碰头采之外,全剧没有一处落好。而刘连荣的大段京白台下反应却挺强烈。特别是李四广的雪雁极受欢迎,台下笑声、掌声不断,“丑洞房”一场尤其形成高潮。我从小喜欢相声,看了李四广的表演,觉得比相声又有意思多了。可以说引我步入京剧这个殿堂,李四广老先生的这个雪雁有很大的功劳。次年又在中和重看此剧,剧目、演员变化不大,止是朱千岁换了吕长福,便觉减色不少。可见演员的组合极为重要。

1955年国庆节,位于前门肉市、有三百年历史的广和剧场(旧称查家茶楼)重建开幕,这对于北京戏剧工作者和广大戏迷来说,都是一件大事。记得马连良先生还赠了一面锦旗,上写“三百年前旧查楼,昔日广和我习游。如今建成新天地,社会主义美景头。”几句诗。冬天时三团没少在那里演出。那时冀韵兰离开了三团,换了女武旦刘芸秋。(三团必须有武旦,好陪张先生演《金山寺、断桥亭、雷锋塔》,单是一出《雷锋塔》就能叫不少座。)又加入了大嗓花脸朱玉良。我在广和看了三团的《二进宫》、《打鱼杀家》双出。《武家坡》,《算粮》(55年只能演到算粮,银空山大登殿都遭禁演,据说是因为表现了一夫多妻制,可笑吧。)《打龙袍》等剧目,有一次李四广、刘雪涛后头没戏,在头里派了他们一出《连升店》。这出戏李先生演可就不对工了,大概因为过久未动,让王鸣芳住柴草房时的台词前后说了两遍。可见不管多好的演员,演戏必须对工,不然会费力不讨好。

这一年还看了三团根据川剧改编的《彩楼记》。如果说《望江亭》是“张派 ”形成的标志的话,这《彩楼记》则是《望江亭》的前奏。该剧说丞相之女刘翠屏与贫困的秀才吕蒙正(就是《状元媒》里的那位状元)相爱,刘父嫌贫爱富,父女反目。吕和刘在寒窑苦受饥寒,历经坎坷,最后吕蒙正中了状元。此剧人物简单,除刘、吕外,有刘的父母,和木兰寺里的两个和尚(吕常到寺里去讨斋饭,他们设计耍弄吕。)也是六个角色。张君秋的唱腔有新的创造,“评雪辨踪”一场和寒窑忍饥受冻的表演也比较入戏。此剧前头有刘芸秋的《红桃山》、陈少霖、朱玉良的《除三害》。这场新作显示了张先生吸收、消化、创造的能力,剧场里的反应也与前几次看他大有不同。1956年末张君秋带着他新编的《望江亭》加入了北京京剧团,开始了马谭张裘四大头牌和作的新时期。三团的历史也就结束了。提起《望江亭》,想到张先生的成功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开始创新,圈内圈外也有非议。五五年末,我在一位京剧演员家里听电台转播三团演出实况,头里陈少霖的《太白醉写》听得好好的,他还给我讲这出戏的情况。等《望江亭》一开始,几句四平调,听来很有新意,后面的摇板也极为动听。可不断看见那位先生皱眉。到大段 南梆子唱到“我本当 允婚事穿红举案”和“今日里若将这红绳剪断”两句时,有一些表示思考犹豫的拖腔和胡琴的伴奏。我正痴迷于这新颖别致的天籁之音时,那位先生随手就把无线电关上了。我很惊讶,问他怎么了,他连声说“太洋,太洋。”(您说,如果怹现在能听到交响乐跟京剧闹到一块儿,又该如何呢?)我正听得入迷,人家不听了,没办法,只好跑回家去听。圈里还有人说张先生身上不好,脸上发木等等。可这都没挡住张先生创新的步伐。五六年到六三年,张先生如日中天,红遍大江南北。到今天成为旦角演员中影响颇大的 一派。

本贴由老田于2009年8月14日08:28:16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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