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观众把科班或戏校的学生实习演出的戏叫“小孩儿戏”或叫“娃娃戏”。我在1954、1955年看北京市戏校演出较多,尽管那时我也还是个“小孩儿”,姑且从众,也这么叫吧。那时市戏校经常在星期日白天在长安演出。他们的票价是三、四、五角,最低价只比看一场电影多五分钱,每演必满。我看过张学津、李玉芙、绳世先、刘大昌的《朱痕记》。那时戏校学的大多是大路活儿,不大分流派。教张学津的老师是余门弟子王少楼先生,张学津嗓子天赋好,味儿也纯正,已经有不少观众欢迎他。李玉芙唱作大气,是个大青衣的好苗子。绳世先嗓子响堂,嘴皮子溜。刘大昌受教于侯喜瑞老先生,他的中军李仁得侯爷指点,席棚讨饭一场与朱春登赵锦棠配合,作得严丝合缝。当年程先生演此剧,必由侯先生配这李仁。近年看电视播《朱痕记》,这场戏显得松懈,把精采给演没了,实在没当年“小孩儿”演得象样。刘大昌还演过侯派的《普球山》(与绳世先)、《芦花荡》(与满乐民)。近年曾见他收徒的消息,真希望他把侯老的玩艺儿传承下去。

市戏校马永安的《牛皋招亲》洞房一场,演得细,撒得开,听旁边的观众说:真象袁世海。而孟俊泉的《锁五龙》,已有裘味儿。小武生张少华的《燕青打擂》,举手投足干净利索,冲劲儿十足。武旦赵慧英的《扈家庄》也很精采。张学津、马永安、孟俊泉、李雅兰、李玉芙的《大保国》、《探皇灵》《二进宫》,是稍后看的,那时他们的唱功又有了提高。还有由郝校长为学生排演的《沙陀国》(即《珠帘寨》),由花脸学员孟宪达扮演李克用(今年也见到他收徒的消息)、张学敏扮演二皇娘。此剧当初是谭鑫培老先生把花脸戏改为老生戏,郝校长则又恢复了原貌。因为这戏涉及“黄巢起义”,建国后一直禁演,那次还是我第一次看这出戏。那时的另一位老生蒋宏翔的搜府盘关、甘露寺,念作也有一定风格。老旦王晓临、小生林懋荣也都崭露头角。北京戏校为京剧的延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那时的观众真喜欢这些小孩儿。记得当时的龙套都由低年级的学生担任,在台上跑圆场时,头一个摔倒了,后头跟着摔了一溜,观众善意的笑起来,前排的还有人说“别着急”。这场景多有意思呀。

中国戏曲学校每周日在大众剧场演出,有一批相对稳定的观众。因为那里距我家较远,只去过一次。大概是1954年四月,那天开场是杨少春的《摩天岭》,那时他还小,扳个朝天蹬就落个满堂采。第二出是三堂会审,由今天大名鼎鼎的刘长瑜演苏三。不过戏报上的名字还是周长瑜。那年她才十二岁,扮的苏三跪在台口,显得十分娇小。唱到“十六岁开怀是那王公子”时,作出害羞的表情,把观众都逗乐了。压轴戏是《捉放曹》,李鸣岩的陈宫、杨启顺的曹操。他们已长高为成人,唱作都有模有样了。(后来李鸣岩才改演老旦,直至今日,老而弥坚,我以为她是继承李派的最优秀的老旦,为了听她参与的一出戏,能把我从天通苑乘地铁叫到长安去。这就是角儿的魅力。)大轴是袁国林的《黄一刀》,(这是架子花脸戏,是郝先生的代表作,袁世海拜郝后第一出戏学的就是《黄一刀》。此剧唱念作打俱全,可惜现在没人演了。)大轴的演员都跟大人一样了,因为年代久远其他角色由谁扮演都记不得了。

三年以来,五年以往,“小孩儿”都长大了,我也随他们一起长大了。两个戏校都成立了“实验京剧团”,以整齐的阵容、青春亮丽的面貌出现在首都观众面前。

六十年代初,在长安看北戏校实验团,一出由岳慧玲、李玉芙、李宇秀、林懋荣演出的《香罗帕》,想了半天拿甚么词来形容他们的演出,想不准确。就用“干净”俩字吧。大轴是张学津的《乌盆记》,那时他还没宗马,还是按余派的路子唱。台下人缘已经很好了。

1963年在吉祥,中戏校实验团演五出戏,开场是大师姐谢锐青和任凤坡的《打焦赞》、二出是头几天还在空中剧院做佳宾的刘秀荣的《小上坟》,中轴是钱浩梁、曲素英的《截江夺斗》,压轴是李长春的《探阴山》,大轴是《八仙过海》。说真的,这五出戏,拿哪出当大轴都行,而且不管是主演还是龙套、武行,都那么认真,论整齐实在是没得可比。那天到快十一点还没散戏,怕没了末班车,只好忍痛割爱提前退场。北京观众早就认他们了,不是文革干扰,他们定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现在,这些当年的戏校学员们不少都年逾古稀(更有的与世长辞了),传承京剧艺术的重担压在他们肩上,唯望他们能把老一辈优秀的作戏作人的传统延续下去。

本贴由老田于2009年8月16日17:10:03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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