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到1979年,我创造了十五年未进剧场的记录。其间,1968年七一,工人俱乐部有京剧演出,听说《海港》剧组中有裘盛戎、李慧芳。五弟央我去买票,说好了下班后直接去俱乐部找我。那时正值“清队”期间,我心里象一团乱草,实在提不起兴致去听戏。终于没去买票。那天五弟回家比平时晚,一见我在家里,嗔怨说,你没去呀?我苦笑说,真没心情去听戏。从而把最后一次看裘先生的机会放弃了。

然而我的京剧情缘并未中断,以至于在“监督劳动”的十个月里,只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干活儿,那就开了戏了。比如把探母中老生的戏从头哼到尾,有时还加上其他行当。真可谓“死不悔改”。1968年11月,老伯父去世了,听母亲后来跟我说,怹在弃世前几天还念叨,想让我给怹偷偷的唱探母呢。唉,那时我在羁留之中,连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对这位领我进入京剧殿堂的老人,我只能后来在怹墓前放录音了。

七十年代末,休假在家,见报上登出传统京剧演出的广告。北京京剧团两场演出,一是赵燕侠的《白蛇传》,一是王金璐的《挑华车》,演出地点是音乐堂。我急匆匆从白堆子家中赶到音乐堂。在22路车上就见音乐堂售票处前空荡荡的,我很奇怪,怎么没人排队呢?及至到了门前才知,售票方恐人多拥挤,移到午门外广场上去卖票了。我急忙过金水桥,进天安门。到了那儿我就傻眼了。午门外广场上人山人海,找不到头,看不见尾。从来没见过这样买票的情景。两场戏能容纳六千多人,那里至少有上万人。无奈,我打了退堂鼓,回家了。但心里还是很高兴,觉得这才叫“人心所向”哪!戏虽没听成,还是想把这状况记在这儿,作为京剧在人们心目中居什么地位的一个见证。

1979年夏,高考结束后,休假时,在人民剧场听刘长瑜《春草闯堂》,揭开我看传统戏新的一页。这出戏是范钧宏、邹忆青根据福建莆仙戏改编的,见资料上说文革前就曾演出过。那天由刘长瑜饰春草,萧润增饰相国,梁幼莲饰小姐,萧润德饰薛玫庭,寇春华饰胡进,司辛饰王喜,王竹铭饰杨夫人,白玉玲饰秋花,刘文光饰徐太师。现在于魁智的重要搭当、当家大丑郑岩,在这戏里仅来个老院公。全体演员都是建国后培养出来的新生代。中京院四团的整体意识特别强,“一棵菜”的效果极为明显。单看胡知府与春草一同去面见小姐的路上胡进和春草先后乘轿、四个轿夫抬着他们行进的一场戏,真是满台生辉。从寇春华上坡下坡的作表,看出他的基功扎实,实际上这个人物成了全剧的“药中甘草”。后来的演出换了人就差多了。那四个轿夫给我印象深刻,他们年轻帅美的化装、整齐靓丽的着装、严格一致的动作,给人深刻的印象。试想此剧如果删去了这四位配角,真会减去成色。刘长瑜把一个、聪明机智、伶俐活泼的相府丫环表演得十分鲜明。比起以前看过的花旦来,显得那么玲珑剔透。刚出场时,和小姐去华山进香,台步轻盈,我觉的值一个好儿,可是没有反应。我在剧场听戏,就怕观众不热烈。没有台上台下的交流,大家都觉得不过瘾。(比如现在您看音配像,是剧场录音,听起来如身临其境。如是室内录音,老有提不起劲来的感觉。象马、谭二位的《十道本》、马先生的《失空斩》、谭先生的《定军山》都不是剧场录音,听起来减色不少。)于是,在春草唱完了一段流水后,我带头使劲鼓了几下掌。尽管有人回头看我,掌声还是带起来了。这出戏,情节紧凑,喜剧色采十分浓厚,演员不管大小,都那么认真,是个优秀剧目。此前二十年看过萧润增的《义责王魁》,学麒已见成绩。到1979年,更臻老练。被春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种尴尬相,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我把十五年的断线联上了。那个结尾和这个开头都是在人民剧场,冥冥中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完成了这个轮回。

其后,再次看了中京院二团李世济主演的《锁麟囊》。文革后李世济从北京京剧院调入中京院。那天是方荣慈的傧相,骆洪年的老傧相,石长英的薛良,曹世才的胡婆,谭韵寿的程俊,罗世保的胡杰,赵丽秋的梅香,杜福珍的老夫人,张元智的赵禄寒,单体明的赵守贞,罗喜钧的锣夫,闵兆华的周庭训,唐小皓的大器,郑维萍的碧玉,刘韵成的卢员外。整体上说还是很硬整的,除了碧玉软点儿。这么一台戏,现在想凑还难了,那么多丑角,上哪儿找去。这出戏二十年里看了两遍,都是李世济主演的,当时以为好得无以复加。直到后来看了王吟秋的,才知道花园、朱楼一场还有那么多身上的玩意儿。真是不比不知道呀!

本贴由老田于2009年10月14日20:30: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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