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以后,又有四年没进戏院听戏。为什么呢?原来恢复高考制度以后,农村高中陆续考出去一些学生,他们成了广大农民的标尺。越来越多的人,想让自己的子女通过高考这一途径,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高考的压力对我们教师来说,越来越大。于是我们农村普通高中加班加点成为自然现象。不但没有星期日,而且没有了寒暑假。好几年春节时腊月二十九放假,正月初三开学。哪里还有时间听戏呢?与文革期间不同的是,那时听不了戏是被迫的、无奈的,这时听不了戏是自愿的,是高兴的。有半年时间从星期一到星期日,每天四节课,作文作业堆成了山,即使有电视转播都没时间看。

1985年高考后,很难得的休息了几天,在吉祥听了两场戏,是我在北京的老戏园子听戏的最后记录,也是花一元钱听一场戏的最后记录了。第一场是中国京剧院三团耿其昌、李维康伉俪的《四郎探母》。彼时电视剧《四世同堂》播出不久,李维康人气极盛,开演前早告客满。一般耿李合作演出时,李的名字在耿之前,唯独探母一剧,耿的名字列在李之前,因为通场四郎实在太累,在剧中老生较旦角的戏份儿重得多。现在我们看到的探母,由几个人分饰四郎者多,一人演到底的则不多见了。

那天的戏十分火爆。耿其昌嗓音纯正,韵味醇厚,是他们那一代老生的优秀代表。李维康的嗓音甜、宽、亮,被人誉为“金嗓子”,恰如其分。她不以哪一派标榜,完全展现自我,也可以说集多家之长。但我看她时不知为什么,总会想到雪艳琴的影子,也许是因为她曾受教于雪艳琴的缘故吧。李维康刚刚排完电视剧,她的公主脸上的神气随剧情的进展,变化十分鲜明。作得也很细,连把阿哥撒尿都能要上好儿来。耿其昌的四郎,除了盗令和宗保巡营时可以略为休息一会儿外,简直没有喘息之机。但他演来游刃有余,一点也看不出累的样子。八十年代的李耿,演探母、红鬃烈马等戏真可谓黄金搭挡。这出戏的其他演员,也都各尽其职,比如刘铭的萧太后,完全按尚派路子走,很有意思;王显和的宗保、于军的太君也都不错。让我不解的是,这几位后来都未见其显名,看来梨园里的人材流失是很严重的。他们这场演出不上四夫人,是我首次没见哭堂这场戏。现在大家都强调探母这出戏的亲情和人性,但我觉得,四郎对他发妻却缺少了亲情和人性,听听“你苦苦地拉我为何来?”这话问得多没道理,净顾得铁镜和阿哥了,把发妻置于何地呢?可怜的孟金榜!这场戏删得很好。

这场戏之后,隔了一天,还是在吉祥,重庆市京剧团沈福存演出《女起解玉堂春》。早就闻名他是“重庆张君秋”,慕名而去看他的戏。这次他在京演出是计划之外的,临时性的,连说明书都没有。其他几位配角都没能记下是谁扮演的。沈福存的嗓子也是又宽又亮,女起解一折唱得不错,但那天他可能因为路途颠簸的缘故,嗓子不是十分通快。尤其到会审一折,有点吃力。于是他在动作表情上就略为夸张了一些。尽管那些害羞等作派也赢得了掌声,但我觉得还是与前辈大师对苏三的人物分析有差距。他对唱词作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如“上堂来打我四十板”,把“板”改为“手简”(读jian的音,不知怎么写),还有“皮鞭打断无数根”改为“皮鞭打断有数根”。大概觉得对一个柔弱女子来说,四十大板、无数皮鞭太重了吧,也有一定道理。

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进吉祥了。在这里,听过马先生的《大红袍》、谭先生的《卖马》《八大锤》双出,杨先生的《珠帘寨.》,筱老板的《活捉三郎.》还有很多令人难忘的好戏。前几天网上热议重建吉祥的问题,我想,不建也罢,建那么多剧场,哪里有那么多演出团体演出,又哪儿有那末多观众来买高价的戏票呢?

又一个没想到,这次听戏后再进剧场竟是2008年了。为什么呢?大概有这样几个原因:(1)85年暑假回校,接到调令,我和老伴儿双双调入县里一所著名的市重点中学。结束了我们夫妻十五年两校分居的状况,固然很好,但是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工作。(2)有了电视,不进剧场也可以看到转播、录象,如1990年徽班进京200年的不少戏就是从电视上看的。(3)2000年我离开了工作42年的讲台,在天通苑定居。但老伴的身体每况日下,我必须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直至她去年春末辞世。因此,这,《观剧漫忆》也就该结束了。从今年六月起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三十八篇漫忆,大略把我在剧场听过的戏回忆了一下。内容很粗糙,见解更难免有失偏颇,但我没想到竟得到了这么多网友的支持,还交了几位很好的朋友。使我远离了独居的寂寞,在这里我衷心地谢谢大家。

今后我还会在网上和大家交流的。荧屏上播放的京剧节目,只要我觉得有话说,就会跟大家谈谈。只要我进了剧场,听完戏后,一定把我的感受向大家汇报。有好的网文,我也会跟帖。再见啦,尊敬的、未曾谋面的朋友们!

本贴由老田于2009年10月20日21:26:51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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