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之争有些确实涉及道德问题，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属于道德问题，或者不必要提高到道德的高度。因为门派之争太广泛、太经常了。正所谓有门派，必有其争。只不过，大多是正常的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在健康的社会环境中，竞争是公平的，自然是优胜劣汰。但真正理想的社会环境难得，所以也存在不公平的竞争，那结果也就是扭曲的。对这种情况，正直的人们会感到不平。所以，看门派之争必须结合大环境，就当时的历史条件来分析研究，才能得到比较符合实际的结论。相信‘胜者王侯败者贼’难免被误导，仅凭对不公平的义愤，也不易为一般不了解真相的群众信服。所以，我虽然相信，真相必定有大白于天下的日子，但也认为只有用事实说话，摆事实、讲道理，才能取得多数人的认同，提高大家的认识水平。
对不起，话说的有点儿远了。且说门派之争本有发生于不同门派之间的和本门派内部的两类情形。因为目前论坛上关注的只是程派，这就属于本门派内部的争议。有人说程派之争起于新艳秋与程砚秋先生之恩怨，是不能成立的。程砚秋先生是创派之人，从来没有人对此有过丝毫怀疑。突然有人把未入程门，仅是偷学程先生的新女士举起来，说她和程先生是‘门派之争’，岂不是笑话么！新与程的恩怨本文第（一）部分已做分析，不再重复。程门内部的门派之争，实是另有其因的。
让我们回忆一下，程先生在世的时候，何曾有什么门派之争？就是在程先生故去之后，周总理出面召集程派弟子布置继承程先生艺术大业时，也没见什么人跳出来争什么名位。以赵荣琛、王吟秋为主组织的北京青年京剧团，即以演程派戏为主。同时，李世济因已参加北京市京剧团而另树一帜，实际与赵、王进行了竞争。虽然当时还没有形成门派之争的舆论，但已经出现了艺术上的分野。赵、王是以忠实继承程先生的艺术为己任的，李则无师徒的名分，在创自己的路子上更自由些。而广大观众是把他们都当作程派的继承人看待的。但是，当时的环境却没有给双方平等竞争的条件。双方所在剧团等级是不同的，李又有坤旦的优势，青年团员的先进地位，再加上其夫唐先生为她编的新腔，使李世济先生风生水起，影响超过了赵、王二位。而初衷为继承发展程派的北京青年京剧团，则在删减剧团数量，抑制男旦的政策导向下，频繁改组、人员变动，使赵、王也难以发挥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程派的继承必然走向一条变异的道路。
应当说，唐在忻先生对程派唱腔的继承发展是有大功劳的。他能掌握程派演唱的规律，编制出程派韵味浓郁而又适合李世济演唱的新曲来，丰富了程派的唱腔艺术，也帮助李世济形成所谓‘新程派’的艺术风格。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人看到的程派主要就是李世济，她在当时简直就代表了程派。然而，李世济先生毕竟是女演员，嗓音够高但偏窄，低音域又不够宽厚，于是走了一条扬长避短，展示高亮的路子。她在介绍自己表演经验及后来授徒时，也经常强调程砚秋先生“要有笛又有萧”的说法。可惜的是，她在‘笛音’、‘立音’方面发挥得有些过了，与程派唱腔低回婉转、以抑为扬的基本特色整体上不够和谐。这种不和谐在李的晚年表现得更加突出，已经成为观众们耳熟能详的毛病和笑谈了。
因而，当文革后赵、王复出时，人们才见识到与‘新程派’不同的另一条继承程砚秋先生衣钵的道路。不用说人们发现原来赵荣琛先生早就教出了张曼玲那样水平的程派演员，单就主要从事程派教学的李文敏老师为社会公认的教学成果，就可以看出赵先生在传承程派艺术上的水平和作用了。在第三代程派传人中，最受观众欢迎的张火丁、迟小秋等人也是赵荣琛、王吟秋二位所亲授的。同时，李世济、新艳秋、刘迎秋也都有传人，形成程派后继有人的可喜局面。正是在这时，才产生了程派的门派之争的问题。
如果只是艺术上的竞争，其实是很正常的。各人学习程先生的经历不同，对于艺术追求的想法有毕别，那就在戏台上见，看看谁更受观众欢迎，得戏迷的喜爱。或者能比出优劣，或者各有千秋，都好。但是，也有不谐和的声音和动作。我没见过程派二代弟子对同辈人说三道四，我也没见过程派三代传人互相间议论是非。这也是对程砚秋先生高尚品德的继承，是程派之幸。那么为什么这些年来人们总觉得程派内部不和，比别的门派乱呢？我观察，不谐和的源头有二：一是所谓‘执牛耳’论引发的谁是正统的争议；二是戏迷之间关于三代传人中谁最能继承发展程派艺术之争。
关于前一种争议牵涉到李世济先生。我没有查对过李世济先生是否真说过要‘执程派的牛耳’这句话，或许在记者的报道中有断章取义之弊。但就这句话来说，实在是无知而不通，并且伤害程派的其它弟子和热爱程派的广大戏迷的感情。在艺术的传承上，根本就没有牛耳可执。（你以为是在西班牙斗牛哪？）流派的创造者都是不可复制的。就是谁自己觉着自己多好，也不能高踞于同辈人之上，“一览众山小”。实际上，这给李先生带来不少麻烦，于是在程派的爱好者中就分出了拥护李先生的和质疑李先生的两派。而争议的内容就难免延伸到更早的年代。由于那个年代许多事是不透明的，所以质疑也难以得到澄清。文化沙漠先生的三问其实也是一些戏迷存在于脑子中的问题，不过因为求解不易而未公开提出罢了。我认为能够澄清事实，解除戏迷们心中的疑惑当然是好事，但是因为有些事情当事人已经故去，而在世的又未必愿意回应，恐怕终是难有答案了。这也是鹧鸪声声先生力劝文化沙漠先生到此为止的缘故吧。在没有确实的答案前，我也不赞成就把问题定性为道德问题，除非您已有事实证据在手，而暂时不肯公布。因为必须结合时代、环境来分析当时所发生的事情。我借一个小例子说明一下。就说李世济先生在向程砚秋先生学戏之前本有约定，即只是爱好，绝不下海。但在解放后的1952年，却毅然下海了，而且不是跟着义父演戏，自组剧团。这显然是个大动作，程先生作何反应呢？历史的空白。我们知道，程先生是一个有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大丈夫，一生最重然诺。如果这事发生在解放前，我以为它就不可能发生。但解放后，新社会了，过去的承诺还必须遵守吗？妇女解放了，你还有权利阻止别人的选择吗？我猜想，在社会风气的大变迁面前，程先生是无能为力的。他要求进步，但他的戏大多被禁，数年中多次要求唱锁麟囊而被坚决拒绝。他的心里能没有矛盾吗？今天的一代代程派演员们都能随便唱锁麟囊了，连梅派演员也能唱了，这该让在九泉之下的程砚秋先生多么羡慕有多么欣慰呀！结合当时的历史条件，我看就很难给这件事定性。虽然有些坚守传统道德的戏迷朋友们心里还是会按照一定的标准衡量，而得出自己的结论的。
尽管我不能肯定‘执牛耳’说法与李世济先生有关，但李先生在身居高位后，广收门徒，兼容并包，将程派二代传人陆续纳入门下，颇有一网打尽之势。这种做法无论对于继承发展程派艺术，还是维护程派内部的团结都是有害无益的。不少戏迷指出过去跟王吟秋、刘迎秋、新艳秋或李文敏学程派的，后来又纷纷拜李世济为师，其演唱风格就出现了不协调的现象。也许是这些年轻演员顺应潮流，都愿意和李先生拉上关系。但我不相信，这些演员都一致认为李先生比她们的师傅们都高明。据说有的还是李先生多次传话，表示对该年青演员的喜爱，才不得不感激李先生的赏识而行礼拜师的。这不能说不是一种庸俗的风气。过去演员最重师道，有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尽管成名演员转益多师，但也没有这种群攀高枝的现象。然而，这样就能一统江湖吗？徒然引起争议而已！
至于各种新式戏迷，模仿港台歌星的FANS，对自己喜欢的京剧演员也表现一种非理性的喜爱，也算是和世界接轨吧。但因此而攻击其它演员及其FANS，甚至夹杂赃话，那就不是文明的进步，而是退步到英国足球流氓的水平了。所幸被追捧的演员们并未介入其事，有的还因而退出博客和个人贴吧。这就只能靠网友、戏迷欣赏水平和道德规范的逐步提高，才能给程派艺术和所有流派的京剧艺术以更文明、更理性、更健康的发展环境。
本贴由巴台言2011年6月20日18:14: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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