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坛上由史依弘学演程派戏《锁麟囊》而牵连到李世济先生,而进一步讨论到程派的门派之争。我感觉,有把不同性质的问题混淆在一起,而不利于深入讨论的趋势。

道德问题是十分严肃的问题。我们不能在没有事实证据和情理昭然的情况下,轻易对一个演员做道德上的评判。但也不容对历史上已有广泛共识的是非,任意颠倒,混淆视听。新艳秋女士和程砚秋先生之间的恩怨,就属于道德问题。这问题在两位先生都已故去后,本不宜再谈而使九泉难安。但有一些爱做翻案文章的人,偏就要把水搅混,反把一盆污水泼在程砚秋先生身上。

众所周知,在过去的京剧界,打对台是一种平常的现象。演员要生存,就要争取票房,于是提高艺能、创徘新戏、加强班底,以求更多的观众。这样才有京剧的繁荣。不但同辈可打对台,后辈要崭露头角,得到立足之地,也难以避免和前辈打对台。不要说不同戏班之间,就是同一班内同一行当的演员也有竞争。否则,那头牌、二牌是怎么排出来的呢。梨园历来有让戏的佳话,那都发生在明显的不同辈分之间,艺术高的长辈让给自己的晚辈。如果是艺术、名望不相上下,甚至技不如人,还说是让戏,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么?晚辈给师傅留戏,而能传为美谈的,那也是弟子确实学到了真玩艺儿,而师傅还得靠这戏保持舞台地位,因而是很特殊的情况。有了这些基本知识,就不难理解所谓‘程砚秋和梅兰芳打对台’属于什么性质的事。那是戏院的宣传、媒体的炒作,也是戏迷们议论的佳话。在传说的各种版本中,既有偏重夸赞梅兰芳艺高一筹的,也有表扬程砚秋不废师礼的。根本涉及不着道德问题,和‘义气’也没什么关系。

且说梅兰芳返平(那时北京还叫北平)那次。北平人可说盼梅心切,举市欢迎。况且梅组织超强阵容,势保成功。而那时程砚秋正坐镇北平,大演其程派戏。北平别的戏班或能为票房考虑,暂避锋芒。但程砚秋却绝不能回避。如果梅兰芳一到,程砚秋就停演,那程派此后还有立足之地吗?所以,程不能不演,也不能多演,只是维持在周末演出两场。加强阵容、调整戏码,也是当然之事。程的意图显然是为了使自己的票房少受损失,维护程派的号召力。其举措也只是应对局面,故而丝毫没有影响梅的声势。

至于第二次,程到上海之前根本不知道和梅的演出‘撞期’。这或者是上海戏院方面的设计,但合同已定,梅、程二人只能照计划演出。至于程到梅处表明歉意,那也只能是礼数不亏而已。程既无法说我撕毁合同,坚决不跟师傅打对台。梅也绝不可能认为,你这是跟我打对台,‘不仗义’。梅兰芳能怕挑战吗,打对台寻常事也。所以梅说,“没关系,你演你的。”不过是都受了资本家的算计,倒成了上海观众的节日,过足了欣赏旦角顶尖艺术的戏瘾。今人竟有拿这事责备程砚秋先生的,只能说是以无知而无畏了。

新艳秋对程砚秋先生,可就不是打对台的问题了。程砚秋先生不收女弟子,是格于自己的誓言,是对旧时戏剧界不良风气的自觉抵制,品德高尚,用心良苦,无可非议。况且,这也不是专对新艳秋一人而定,后来的李世济也是被拒的一个。如果新艳秋只是喜欢程派,即便不能拜师,私淑程砚秋先生学唱学演也无不可。但她的作为,不仅是‘捋叶子’,而是‘掐菇朵’。程费尽心血编排新戏,她立即组织学来。程贴哪出,她就贴哪出。这哪是‘打对台’,而是地道的对着干,恶意竞争。更甚者是从程先生班中挖角儿拆台,必欲把程砚秋压倒认输而后快。虽然后来新女士以年轻幼稚、被人利用为譬解,但其对程先生的伤害自己的内心就没有愧疚吗?程砚秋先生及其家属虽然含恨在心,却没有对新艳秋采取任何报复行动,甚至不愿再谈这些往事。但是,在程砚秋先生生前,新艳秋没有机会向程先生表示自己的歉疚。直到都经过文革的那种大灾难之后,在赵荣琛等人的协助下,程夫人才表示原谅了新艳秋。新女士喜极而泣,郑重向程夫人行礼。这才了结了几十年来的一桩恩怨。

我不相信现在还有人故意给程砚秋先生抹黑。但是,不了解历史,只是出于欣赏新艳秋的艺术和同情她后来的遭遇,而抹杀了是非曲直,硬给程砚秋先生扣上‘不仗义’的罪名,以和新艳秋拉平。怎能让人信服呢?程家人原谅了新女士,不等于说原来新女士就没有错。想为新女士翻历史旧案的人,适足以陷新女士于不义。可以休矣!

本贴由巴台言2011年6月13日22:13: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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