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四郎探母》

京剧《四郎探母》是谭派创始人谭鑫培的著名代表作之一，所有谭派弟子或再传弟子都能演出此剧，记得在上世纪40年代前后我在上海少年时就经常看到各地尤其是从北京邀来的老生演员来沪演出时，常上演《四郎探母》，基本上也都是宗谭、余派，（当时杨派、奚派尚未形成。）因为这出戏流传广，几乎很多戏迷们也都会哼哼 “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等等，所以很叫座，。我看过很多演员的演出，虽说是同一出戏，因每人都有不同的风格，相互对比，也是一乐事。

谭富英演的《四郎探母》，虽然他是“新谭派”，也算是谭门本派，是他叫座剧目之一，由于该剧唱做繁重，所以他也不经常演出，上世纪40年代初期在上海更新舞台（后改中国大戏院）看他演出时，因为他身体单薄，在一期（约一个月左右）的演出中，往往在中间要“调剂精神，休息三天”的告示，休息之后的第一天，就演《四郎探母》了。他的嗓音高亢嘹亮，清脆响堂，[快板]的尺寸极快，能唱得铿锵有力，字字入耳，我早年曾问过名琴师赵济羹老先生，问他当今老生谁的快板唱的最好，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富英”，足见他的功力，在被擒时的一个吊毛，也是干净利落，但是令人不解的是这么一条好嗓子，“叫小番”却总是上不去，好在老观众知道这个特殊情况，所以每到此时，笑声和倒好声一起来，但是也有例外，好像记得有一次在和顾正秋演出时（在皇后大戏院，后改为和平电影院），虽然没有唱到高音1，但他使用了《战太平》中“站的是你老爷叫花云”的类似“云”字嘎调，也得了个满堂好，算是意外收获吧。这里顺便提一下扮演杨宗保的姜妙香老先生，他的[西皮三眼]扯四门，前几句是一句一个好，而当杨六郎叫他参见四伯父时，他恭恭敬敬地下腰参拜念“参见四伯父”，必会引起台下一阵笑声，因为姜六爷是谭富英的老丈人也。我觉得看谭的戏要靠运气，在精神好的时候，会非常过瘾。

杨宝森的《四郎探母》，据查考，他在1923年到1949年上海解放，仅在上海的演出就有80场之多，，可能是演出最多的剧目，在 1946到1948年在上海三次傍梅兰芳演出时，虽然是跨刀，但也和梅兰芳合演《四郎探母》，《红鬃烈马》、《御碑亭》、《法门寺》、《汾河湾》等生旦合作戏，在这段时间里，杨的嗓子可以说是比较差的，经常嗓音失润，但是他唱得总是规规矩矩，绝不敷衍了事，这就是他对艺术敬业的最大特点，我也在此第一次听到在定场诗里“怎不叫人泪涟涟”中最后的“涟”字念为哭腔，（因为我以前听到的都不是哭腔。）又在《坐宫》的“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大段慢板中的[二六]“将杨字拆木易匹配良缘”一句改为“困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非但改得好，唱腔也特有味。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嗓子差，然而 “叫小番”照样上得去。他最后一次演出《四郎探母》是1950年在香港和张君秋合演，以后就再也没有演过。他虽然是后四大老生之一，但是“杨派”正式成为京剧老生的一支流派，或是在1950年以后，以前阶段只是杨派的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在“杨派”桂冠带上之后，凡是他演出的剧目上很多冠以“杨派名剧”了,如《大报国、探皇陵、二进宫》、《黑水国》、《朱痕记》、《洪洋洞》等，而称之为杨派代表作的则是《杨家将》（金沙滩、李陵碑、清官册、审潘洪）、《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伍子胥》等三出大戏，概称《杨、失、伍》。

周信芳也演《四郎探母》，但他演《四郎探母》可不得了，前面还加上全部《黑馿告状》，（即从《问樵闹府、打棍出箱》连续演到包公断案结束。）试想《四郎探母》已经是够累的了，再加上《黑馿告状》，一晚上两出大戏，甩两个吊毛，谁受得了？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麒老牌一人而已。他的词儿也有些不同，如 [引子],一般念“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或长叹声随）一阵风”。他则是念“被困幽州，思老母，常挂心头”，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编的，定是有来由的,或许是最早的老词儿吧。又如《出关》出场时[快板]的最后两句，一般是唱“将身来在皇宫院，等等等等候了公主盗令还好奔阳关。”他则唱“将身来在宫门等、等等等等候公主盗令还。”斩钉截铁一连唱五个“等”。他的出彩之处，我认为是在别家之时，手拿马鞭上马，随即对着六郎，急速地连续手指佘太君，再向六郎作揖，如此者三，意思是我走了，老母要拜托您多多侍奉了，随即转身扬鞭而下，每演至此，台下必有采声，这是他与众不同之处。至于“叫小番”，限于嗓子条件，一般就是唱平的，3 3 4—3，有一次他也欲唱嘎调到高音1，结果只有沙哑之声，没有唱出音来，真是难为他了。其实老牌嗓子虽然沙哑，但是在以前没有麦克风之时，照样能传送到最后一排。

虽看过很多名演员演出此剧，却没有看到马连良的全部《四郎探母》，因为他成马派后就很少演出了，只是有一次偶然在从北京的电台实况转播中听到过一次，因为我尚年幼，印象中他的“叫小番”足极了，在后来和很多名角合作的演出中，他也只是演《哭堂》到《回令》了。

这出戏里的老生确实分量很重，除了《盗令》之外，几乎场场都有，在《回令》时，还有耍甩发连带左右两个屁股座子，最后还要和鉄镜公主向太后求情，而其中生旦两人的对唱 [西皮散板],这也是看点之一，但是铁镜公主在[盗令]后就可以休息了，此时当精神饱满，反之老生至此已相当疲惫，若无一定功底，必然会被公主啃下去的。

在解放前的戏院广告上，如贴演《四郎探母》，下面大多会有《坐宫》、《盗令》、《出关》、《见娘》、《哭堂》、《别家》、《回令》、《求情》等八个内容，（其中“被擒”也许包括在《出关》内，“见弟”或包括在《见娘》内。）至于该剧过去是否只演到《见娘》为止，《哭堂》等是以后才加进去的说法则不详，过去我曾听说有一次谭鑫培演此戏时，因身体不适，于是就演到《见娘》为止，且出有告示的，确否待证，姑妄听之了。

本贴由皇甫兄于2010年11月24日14:27:00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