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堂舍子》说到折子戏

《二堂舍子》是我很喜欢的一出传统折子戏，堪称京剧折子戏的精品，尤其是“昔日有个孤竹君”那段唱，无论是马连良还是奚啸伯，唱来都是那么隽永，透着父亲教训儿子时的苦口婆心，很吸引人。只是在众多的京剧清唱会上，很少听到。

《二堂舍子》通过刘彦昌、王桂英夫妻问子、教子、审子、放子和舍子的过程，向观众揭示了刘彦昌、三圣母、王桂英的关系，也介绍了沉香和秋儿的关系。观众不看全剧，仅听这一折，就能了解了全本《宝莲灯》的基本内容，并且能够预知了全剧最后的结局。这就是听折子戏的优势吧？

我国传统戏曲艺术中的所谓折子戏，是把完整的大戏中的某一场（即某一折），抽出来单独演出，经过长期舞台实践，最后形成固定模式的戏曲片断。有的剧目演出时，不仅演一折，而且演两折或三折，如《游园·惊梦》、《问樵闹府·打棍出箱》，但无论一折还是两折，都是一出戏里最主要和最精彩的部分。

因为必须具备主要和精彩两大特征，所以不是一部戏里的各场都可以抽出来单独演出：例如《四郎探母》多单演《坐宫》，不单演《盗令》、《回令》；只有单演《空城计》的，没有单演《失街亭》或《斩马谡》的；当然比赛或展览等特殊情况除外。也有的戏，其中可以有多折，都分别以折子戏的形式出现在舞台上，像《红鬃烈马》，其中《三击掌》、《投军别窑》、《武家坡》、《大登殿》常做折子戏，而单独演出《赶三关》、《银空山》的则比较少，而京剧中似乎没有折子戏《算军粮》，倒是地方戏的《算军粮》中，对王宝剑的刻画比京剧更形象，更生动。由此可见，只有全剧中艺术性最强，能为演员大展身手提供充分条件，演员爱演、观众爱看的精彩部份，才能成为折子戏，被保存下来，流传开来。

这样看来，折子戏可以说是市场经济的产物，在戏曲艺术作为精神产品，向观众，也就是戏曲产品的消费者，进行销售的过程中，只有获得市场的认可，才能存在和发展。无论物质产品还是精神产品，离开市场，就不能成为商品，只能入库封存或到博物馆展览：展品和商品虽然都有人看，但前者无交易，而后者能买卖。建国以来陆续出现的一些新折子戏，已经证明了折子戏本身所具有的这些特点，例如《白蛇传》中的《断桥》，《杨门女将》中的《探谷》，《穆桂英挂帅》中的《捧印》等。同时还在舞台上已形成了《痛说家史》、《智斗》、《打虎上山》等可以称为现代京剧折子戏的精品。

但是，我们也应当辩证地来看待折子戏，因为它毕竟不是戏的全部，我个人认为把戏曲的舞台演出（不是展览和比赛），全部搞成折子化，就值得重视和警惕了。在这里“折子化”的提法也许不正确，欢迎大家批评指正，但有些现象，我认为不应任其漫延发展。

其一、不要任意地把一出戏中的某部份，都拿出来当折子戏，单独演出。因为一部完整的戏曲中，有的场次可以抽出来单演，有的则不能，《借东风》可以单演，“蒋干盗书和”和“周瑜打盖”就不能单演。记得1989年我看过一次折子戏专场，大轴是“蒋干回书”，就显得不合适，因为《群英会》的主角是周瑜和诸葛亮，不是曹操（也许这其中另有原因，我不知道）。这就象“痛说家史”和“刑场斗争”可以作为折子戏而“王连举叛变”、“粥棚脱险”乃至“赴宴斗鸠山”不能做折子戏一样。

其二、现在有时折子戏演出的多，容易导致有些演员，尤其是青年演员，只会演一出戏里的那么一部分，而全剧麽？则对不起，没学过、不会。这叫什么事儿啊？戏曲是以故事演歌舞，故事就要有主有辅，不能总是只学一点儿，一个主演的功夫，要看其在一出全本戏里的表演，演多了吃不消，只能演折子，那自然是功夫不到家了。试想，这样的舞台表演，能让观众满意吗？

其三，还有一种现象更让人担忧：某些演出的主办单位或者个人，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出场几个名角演员，竟然将折子戏还要掐头去尾。这样处理的折子戏演出，显然对戏曲有大害而毫无一点益处。难怪有人说：“过去听戏是听大戏，这二、三十年尽听折子戏了，现在连折子戏都越来越少了。剧场净剩了片断和化装清唱了，还去剧场干吗？干脆在家听录音、看录象得了。”这样的折子戏演出，显然已经误入歧途了。

最后，在对待折子戏上还有一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就是受极“左”的思潮影响，在剧目创作方面，为了使一部完整的戏，高潮迭起，把每一场都当成折子戏来创作，我们现在的新编剧目往往就是让主人公始终处在高潮之中，一浪高过一浪，这种折子戏的堆砌方法，是违背戏曲艺术规律的：没有平地就显不出高山，高与低总是相对的，都是高潮，就没有高潮；都是高潮只能累死演员，而不能让观众看得舒服、听得心旷神怡。

就说《二堂舍子》吧，它只是《宝莲灯》中最精彩的一折，其他几折或铺垫或陪衬，相辅相成，才展现绿叶红花般的勃勃生机与魅丽，而在这点上，许多传统的经典剧目张驰有序，动静相间给人以良好的享受，就说我们也曾经看见过其它的改编版，虽然场场精致，都可以单独成戏，但是把主演累得实在够戗，演员虽然可以凭借着自己的铁嗓钢喉把全剧顶下来，但是给看戏人的感觉是实在缺少了轻松，缺少了愉悦，整体的美感反而不多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吧？再有新本的这出戏，由于过于繁重，而没有人接班、续演，更不能象《二堂舍子》这样代代传唱，只能封存入库，实在是又一种遗憾吧？总之有关戏新编戏和折子戏的这方方面面的问题，都希望您通过欣赏《二堂舍子》能稍稍思索一下吧。

本贴由于无声处于2008年7月09日17:29:0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