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征服美国
1980年8月9日，北京京剧院赴美演出团，应美国I.C.M演出公司（译名为：国际艺术演出公司）的邀请，到美国进行三个月的访问演出。三个月来，东起大西洋西岸，西到太平洋东岸，贯穿北美大陆，先后访问了纽约、费城、新泽西、华盛顿、洛杉矶、旧金山、路易斯维尔、明尼阿波利斯、芝加哥、波士顿等十大城市，历时86天（往返路程除外），演出了83场，接待观众25万人次。为国家赚取了 30余万美元的外汇。建国31年来，一个文艺团体到国外演出，为国家赚取外汇收入之多，这次是空前的。在国际艺术舞台上为我们民族艺术争取到的崇高声誉，也是空前的。尽管在出国之前，有些同志认为这个团体的阵容不强，耽心它的演出要受到挫折和失败；尽管在国外演出大获成功之后，又有些同志轻信一些中伤的谣言。然而，事实总是事实。实践证明：这支传统艺术队伍完成任务是非常出色的。这个团体的演出时极其成功的！赵燕侠作为这个演出团的艺术指导兼主要演员，深为这次出色、成功地完成演出而自豪和高兴。
“票房价值”或称为上座率和售票率。是否是检验一个剧团、一个演员或演出剧目艺术价值的实际标准？长时期以来，存在着争论。“文革”期间，也曾一度批判“票房价值”论，至今亦有不少人认为：“票房价值”不是衡量艺术价值的标准，应该强调社会效益，而不应该强调经济效益云云。其实没有票房价值，就没有经济效益，也就说明没有观众，没有观众，多么具有教育意义的戏也不可能产生任何社会效益。足见，离开经济效益去谈社会效益完全是自欺欺人。诚然，在某段历史时期内，某些剧团或演员为迎合观众的猎奇，招揽上座率，可能搞出种种噱头，为上座率而降低了艺术水准，这种上座率的提高仅仅是暂时的，这同自己挑班演出多年的赵燕侠所说的票房价值是两码事。我们看到赵燕侠与她的燕鸣京剧团演出的每出戏都具有极高的票房价值和社会效益，说明她是经得起实践和时间检验的票房价值。自从人类进入商品社会以来，不管人们的主观意志如何，商品的概念已经渗入到各个领域，艺术领域当然不能例外。人们也要用经济价值的标准来衡量艺术的价值。
说实话，在纽约首场演出之前，赵燕侠和整个演出团都面临着重大的精神压力。在国内方面，出国前，并未得到主管文化部门的应有信任和鼓励，直到出国前一周，他们还在怀疑京剧院的演出质量，水平和阵容。当他们到达纽约之后，侨胞之中也有人预言这次演出的失败。甚至有人在同赵燕侠当面谈话中就说：你们如果到了“落花流水的”的地步，他们将出来“设法收拾残局”。也由于在纽约演出前一周的预售票卖的不理想，使得了I.C.M公司的总裁谢尔登·戈尔德先生也一度失去信心。他同京剧院的人说：“我看过你们的演出，你们的艺术和演出一定会成功的。但是我的生意不一定成功。”面临这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作为剧团领衔主演的赵燕侠也感到喘不上气来，她说在四十年的舞台生活中，虽然从不怀疑自己的艺术，但这是在国外演出啊！美国的观众能接受我的艺术吗？我们这个团能为我们民族的艺术、为祖国争得荣誉吗？直到首场演出之前，赵燕侠仍不能摆脱这个沉重的思想负担。8月12日，演出前，传来喜讯“全场爆满”，但赵燕侠也十分清醒地感到首场演出的客满，是礼节性的，而首场演出的结果才决定着今后三个月的成败。
开场戏是《十八罗汉斗悟空》，李元春先生沉着应战，几乎在不停的掌声中，结束了全剧。武戏几乎没有语言障碍，是外国观众喜闻乐见的，文戏又当如何?接下来便是赵燕侠主演的《拾玉镯》了。当赵燕侠在喝彩声中和热烈的掌声中走出台帘，开戏的五、六分钟内，完全是无声的表演，台下开始是鸦雀无声，出乎意料的是，随着赵燕侠的每一个虚拟的表演动作，台下竟然表现出强烈的反映，舞台上的开门、出门、轰鸡、喂鸡……，台下则是赞许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待到起唱“南梆子”第二句尚未收住，掌声便如雷鸣般骤然而起……。
舞台艺术是同观众最直接交流的艺术，台下的热烈效果将赵燕侠推向了步步深入的角色，且不说许多中外观众怀疑赵燕侠是50岁开外的年龄，就是现场，全场观众都觉得赵燕侠扮演的孙玉姣完全是个青春少女了。艺术啊，它重新给予了赵燕侠必胜的信心。它使赵燕侠切身体会到真正的艺术是没有国界的，是不受语言影响的。艺术的珍品，到了那里也是珍品，它必将影响到全人类。
首场演出的成功，使赵燕侠看到赴美演出的胜利前景。第二天“纽约时报”便以“舞台艺术的奇观”为题，多方报道了对首场演出的赞许和评价，接着一周来的预售票几乎一抢而空了。
在美国十个城市演出的剧场，都是大剧场。比如，纽约大都会剧场有三千七百多座位，新泽西花园中心剧院有五千多座位，旧金山康科德剧场，有将近五千多座位，华盛顿肯尼迪中心剧院有四千一百多座位，其余的剧场，也都在二千到三千座位之间，而I.C.M公司，将此次赴美演出的最高票价订到25美元，最低7到12美元。有些城市，又根据他们自己的情况调整票价。比如，路易斯维尔，为了大学、中学筹款，将演出票价最高定为75美元。在这么多的大剧场，这么高的票价的情况下，能不能维持较高的上座率？这就是对我们艺术价值的最实际的检验。在美国，搞任何工作都要造舆论、作宣传、作广告，但是这些宣传广告的作用都是有限的。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观众的口碑。正如美国观众所说：“广告的宣传，不足为信，只有通过看过你们演出的观众的反映，才使我们相信这是真正的艺术。不能不来看，看后更感到不仅是艺术的享受，而且认识到北京的京剧是艺术上的奇迹！”纽约大都会剧场的一个工作人员说：“我们接待过无数外国的艺术团、舞蹈团、歌舞团，都是世界第一流的剧团。在这么大的剧场，上座率达到一半就很满意了，还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连续爆满的，而且每场演出后，观众都是全场起立，谢幕总是在七次以上。演出中，剧场里往往如平静的湖水，可演到精彩之处，就突然如山洪爆发，喝彩声，欢呼声，口哨声，鼓掌声汇合在一起，强烈地震撼着观众和演员的心弦。看来京剧的艺术是有无可匹敌的魔力，连我们这些在剧场工作的员工都被你们吸引住了！”华侨界的朋友也说：“任何国家的文艺团体演出，维持五、六成上座率就是很大的成功，你们能够在短短的一周内使上座率直起急升，完全是你们的艺术水平决定的，你们为祖国艺术争得了崇高的荣誉，也为我们侨居海外的同胞提高了地位。”
最后，在波士顿结束赴美三个月演出的告别宴会上，赵燕侠曾问道I.C.M公司的总裁戈尔德先生：“三个月前你曾说过，我们演出肯定会成功，这个预言，实现了，可你说你的生意可能会不成功，现在怎么解释呢？”戈尔德先生回答说：“是你们用你们的艺术，教育了美国的观众，也教育了我本人，我生意上的成功，是你们艺术的成果，你们在这次演出当中，也在世界艺术领域，为京剧艺术取得了崇高的地位。”可以说戈尔德先生的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也很客观地反映出我们这次演出的成功之处。
在美国演出期间，对赵燕侠主演的不论《拾玉镯》，还是《碧波仙子》等戏都给予最高评价的“纽约时报”、“邮报”、“纽约每日新闻”等等美国几家大报纸，整整三个月当中，对于演出的评价，对于京剧艺术的探讨，几乎没有间断，它们把我们的京剧称之为“最有艺术灵魂的艺术”，“有最丰富的艺术手段的艺术”，“西方的艺术与生活同化了。京剧的艺术才把我们带到了艺术想像中，才有了艺术的想像。”一些爱好艺术的朋友说：“西方的艺术步入了僵死化道路，色情、恐怖，只能寻求刺激，找不到艺术的真正出路，舞台剧，试图从各方面寻找丰富的艺术表演手段。但总是枯燥的，我们要寻找的一切都神奇般的出现在中国京剧舞台上……”，“最高的艺术是艺术家以虚拟的表演把人们带入五彩缤纷的艺术境界，展开艺术的想像，西方的戏剧如果要表现一个少女的生活，表现出门、轰鸡、喂鸡、作针黹等等，就非有实物不可，西方舞台的夸张程式又过于呆板了，模式化了，只有京剧的表演，在灵魂多变的音乐节奏中，将虚拟、夸张等等的艺术手段巧妙的结合起来，以舞蹈的方式表达出来，同时注入人物的个性，这一切，都使西方的艺术相形见辍……”，“京剧的武打，更是艺术化了，惊险的技巧而给人以震惊，更使人们认识到艺术性”，“高难的技巧，惊险的武打，优美的舞蹈，丰富的人物个性，灵活多变的节奏，构成西方艺术所不能匹敌的京剧武打。”
原来，在赵燕侠看来，外国人看戏，仅仅是看热闹、猎奇。但当她亲耳听到美国观众的谈话和对京剧艺术的深入的评论时，她才认识到，当京剧步入国际艺术舞台时，绝不仅仅是由于外国人的猎奇和看热闹，而完全是由于它超越语言、种族、地域差距的艺术价值。在芝加哥，有位大学艺术系的教授，连续看了五天戏，仍不满足，表示一定要到中国去，继续看戏。他说：“你们中国戏剧中的内容十分丰富，一时理解消化不了，我一定要到中国去，从戏曲的历史，到现在人才的培养，都要去学习，东方的艺术是西方的祖先。现在仍有许多学不到的东西。”
这次旅美演出的轰动，波及到了美国各个领域，10月18日，当在芝加哥演出一周之后，由于演出的轰动和艺术上的成功，使得芝加哥市市长下令，命名每年的10月18日定为芝加哥市的京剧日。10月28日，由于在波士顿的演出成功，波士顿市所在州的州长同样下令命名10月28日为马塞诸塞州的京剧日。路易斯维尔市和波士顿市，为纪念北京京剧院赴美演出团的访问演出，向每个成员颁发了“荣誉市民”的证书，不少美国朋友，看到我们手持证书时，羡慕不已地说：“这在美国人当中，是少有的崇高荣誉。”京剧在美国人的心目中，作为中国民族艺术的代表，而摆上一个崇高的位置，是这次旅美演出的重大成绩。
8月9日，当北京京剧院演员们刚刚在纽约下飞机时，一些来自台湾的侨胞和记者就说：“看到你们感到特别亲切。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是中国人，更重要的是你们神奇的表演艺术。这些发自肺腑的同胞之言，感动的我们不少同志激动的热泪涌了出来。是的，我们正是以这种振奋者的精神面貌，胜利地完成这次旅美演出任务的。由于中国演出公司在同美方I.C.M公司签订演出合同时，没有经验，忽略了美方资本家唯利是图的一面，把我们每个星期的休息日忽略了，更没想到，赴美演出应当按美国每周休息两天为条件订入合同，这样，自8月12日纽约首场演出至11月3日，波士顿末场拍电视止，共计83天当中，整整83场戏，每场至少都是两出武打吃重的戏，每个同志，每场戏，都要赶场扮演二到三个角色，这种强度的演出，在国内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需要多么顽强意志才能胜任的呵！我们的演员却没有一个叫苦、没有一个喊累的，不少演员都是轻伤不下舞台，从不减弱、降低演出质量，由始至终保持了旺盛的斗志，振奋的精神。为祖国赢得了崇高的声誉。由始至终跟随我们演出的I.C.M公司代理人英柯.皮特先生在演出结束时说：“我接待外国艺术团体达30年了，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团体，舞台上你们有高超的艺术，而且由始至终不减低质量，生活中，你们个个精神振奋，纪律严明，你们在美国人民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印象，永远抹灭不掉。”
这次演出对赵燕侠是一次挑战，也是考验，而演出的结果，证明了赵燕侠和她的赵派艺术不仅能够赢得北京和全国各个演出码头的观众，还可以在香港，在澳门，甚至在美国取得完美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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