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杜鹃山》的老版还是样板版,在戏的后半部,乌豆(雷刚)和贺湘都各有一大段唱腔,这一点是相同的,或者说是样板版保留了老版的内容;但是二者的最大不同,不仅是在唱腔、唱词的变化,而且还包括演唱顺序的变化:样板版把党代表的核心唱段,由花脸的“大火熊熊照亮天”之前,移到了之后,显然是为了更加符合“三突出”的原则。其实,我认为如果在这出戏里真讲“三突出”的话,应当是比贺湘更突出雷刚,因为全剧主题反映的是农民革命者由自发到自觉的成长过程,要在这个过程里体现我们党的领导和教育作用。此剧是在反映农民革命的进程中歌颂伟大的中国*,重点不是直接反映革命者贺湘的丰功伟绩,贺湘的唱在前,完全合情合理。再者说,贺湘在知道了敌人包围村庄后,乌豆还没有冒险冲下山之前,就考虑如何说服乌豆不要轻举妄动,也显示了她的高瞻远瞩和预见性,更有助于刻画领导者的形象。所以我不以为样板版的顺序改变,有多么必要,当然也不是不可以改变。
老版和样板版的贺湘唱段不同,还主要在于老版没有采用[ 二簧导、回、原] 的套路,而是采用[西皮],从[散板] 起唱,逐渐上板,转到[原板],再回到[散板] 结束,为紧接下来,贺湘和乌豆进行大段的[西皮] 对唱进行了音乐上的铺垫和渲染。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是贺湘的这段独唱之后的对唱,才是撑起整出戏的栋梁,即戏核。
这段对唱,是从正面表现贺湘和乌豆冲突的主要情节。这个冲突并不是两个人的矛盾,它是表现一个自发起义的农民在成长中,所必须经过的苦难历程。任何一个革命战士的成长,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都必然经历血的考验和教训,因此,在与贺湘发生激烈的争执之后,他在认真思索时才发出“闹革命为什么这样难”的感叹!如果没有他与贺湘的矛盾,他能够这么认真地去考虑问题吗?如果没有他们之间的冲突,他对于党代表的一切帮助教育,都能顺利地接受,那他的进步是否太简单、太容易、太不可信了?所以一定要通过唱段表现他们的冲突,只有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唱,才能表现冲突的激烈,样板版删掉了这段对唱,其实并不合理,也非常可惜。
但为什么还要删掉呢?我个人认为是因为:
其一:这种对唱太传统了,不足以显示创新精神。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八个样板戏里,是否这种对唱很少,可能《龙江颂》里江水英与李志田好象有,其他则不记得了。但是在传统戏里,无论《武家坡》还是《坐宫》都是演员百唱不厌,观众百听不厌,似乎用到两个革命者身上,就有亵渎之嫌。
其二,更主要的是,把老生换成了花脸,对唱难度更大。生旦调门相差比花脸与旦角小,青衣和花脸在调门协调上,更不容易。只有象赵燕侠、裘盛戎这样的大艺术家,才能唱得天衣无缝。所以杨春霞、马永安无法适应这种形式,就只有不用。
纵观老版《杜鹃山》,觉得过瘾,就是由于角儿(这里读“决儿”)多,自然安排的唱就比较多,而且也能胜任。最后一场郑老万、李石坚斥责温七九的对唱、轮唱,由于段子长、流派多,演员到了最后又全铆上了,结果并不因为快散戏了发生退场,也不因为台上没有赵、裘二大头牌而松懈。可以说当时场上掌声时时如潮涌起,如雷滚动,以至于唱词、唱腔地听不清了。在这段[倒板] 、[散板] 转[原板]、[流水]、[快板] 的[西皮] 唱腔里,无论马派还是谭派都唱出了流派特色:谭元寿的“为什么惑乱军心信口雌黄”的“雌黄”和“革命旗帜岂能掩藏”的“掩藏” 都唱得脆亮、爽朗,有谭派的刚劲;马连良唱的“多少人为红旗奔走四方,多少人连日将红旗展望”,潇洒漂亮、优美动听,一波三折,倾倒四座;马长礼的温七九兼有马派、杨派的特点,“这反党的罪名我誓不承当”走低腔,唱得很贴切。可以说这段唱是现代京剧里唯一的老生多流派的展示。它让我目睹了京剧艺术的流派纷呈,领略了艺术家运用传统艺术程式创造新的舞台形象的高超技巧,感受了京剧艺术宝库的浩瀚丰富。
戏到此已经进入高潮,但是裘盛戎的再度出场,让我在走出剧场前,又吃了一惊!在表现乌豆斥责温七九“你不该趁火打劫唱对台”时,使用了《姚期》里“小奴才”的唱法,一边跺着脚,一边翻高唱出“台”字的拖腔时,您想想这么如雷贯顶、声震屋瓦,观众该是何等的兴奋吧?谁能想到现代戏里居然还有《姚期》里最经典的东西,能不喜出望外、群情沸腾吗?对于“小奴才”,谁不耳熟能详啊?它在这儿等着呢!嘿,什么滋味啊?这么痛快淋漓,顺气提神,焉能不余音饶梁,久久不绝呢?
说实话,这样的戏,听千百遍,不会厌烦(就象《大·探·二》、《四郎探母》);可是,听这么一回,也同样一辈子忘不了!不是话剧加唱,一回就腻(其实现在电视上的新戏常常连一回都不看),您说是吗?
本贴由于无声处于2008年9月01日06:26:04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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