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禄,1962年生,天津人。16岁考入中国戏曲学校,从孙盛文、王泉奎、张洪祥学铜锤花脸,打下坚实基础。1981年毕业后,入天津市戏曲学校进修班,1984年转入天津市青年京剧团,任演员。常演剧目有《连环套》、《铡美案》、《牧虎关》、《赤桑镇》、《锁五龙》、《探阴山》、《打龙袍》等。在新编剧目《曹操父子》中饰演曹操,有创新。孟广禄嗓音洪亮,韵味醇厚,行腔细腻委婉。是一位深受观众喜爱的青年花脸演员。

● 作为享誉全国的青年京剧演员,当今裘派花脸的翘楚,他在舞台上以情饱意酣的精彩表演折服了众多观众。

● 从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最佳表演奖”、“优秀表演奖”,到中国戏剧“梅花奖”、“梅兰芳金奖”、“文华表演奖”,戏曲界的各项殊荣,他几乎尽纳囊中。

● 众人瞩目的央视春晚,他已经连续十多年登台献艺。

第一次现场看孟广禄表演是在去年秋天,当时省河北梆子剧院为庆祝建院50周年举办了一台大型戏曲晚会,孟广禄应邀前来助兴。他即兴演唱了毛主席诗词《菩萨蛮·黄鹤楼》:“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用京剧来演唱毛主席诗词,记者是第一次听到,觉得别有一番韵味。现场的掌声非常热烈,气氛异常火爆。于是,萌生了采访他的念头,但他太忙,一直没有机缘。今年的3月26日,孟广禄应石家庄市演出服务中心之邀来省会演出京剧《铡美案》,记者有幸陪他吃饭,并进行了愉快的交谈。孟广禄的豪爽、坦率、礼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

孟广禄说,他的生命需要在舞台上绽放,他可以为京剧去死。从四五岁开始唱戏至今,京剧与孟广禄相伴了40多年,一路走来,曲折坎坷,但这也恰恰成就了孟广禄今天的辉煌。

40多年前,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时而由姐领着,到姐姐的单位参加演出,时而出现在被誉为京剧沃土的天津海河岸边,与大人们一起唱念做打。这个小不点儿,就是孟广禄。

1962年,孟广禄出生在天津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虽然家里没有人唱戏,甚至连一个票友都没有,但戏曲祖师爷眷顾的眼光偏偏就落在了这个身材瘦小却浑身透着机灵劲儿的孩子身上。那时候,样板戏唱遍了大江南北,《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灯记》等,收音机里随时都在播放。小小年纪的孟广禄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唱段,随意唱来,竟然有板有眼,一来二去在街坊邻居中出了名。有人建议,带他到海河边唱,那地界儿常有京剧爱好者活动,也不时来些“高人”,说不定能给他指点指点。这样一来,小广禄的“功夫”还真见长,在大人们越来越多的夸奖声中他唱得更带劲了。

有一次,正好赶上大姐单位联欢,领导“邀角儿”,让小广禄来一段,他不退不让,上台就唱。下了台,领导奖励他两个鸡蛋,这大概是他唱戏挣来的第一份酬劳。

回忆起儿时“海河边学戏”、“被邀唱戏”的细节,孟广禄印象深刻,“亲人、前辈的鼓励、教导让我最终选择走上京剧的舞台。”如果说这个阶段的孟广禄是在掌声和肯定中成长起来的,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则充满了挑战。

孟广禄兄弟姊妹9人,他排行老七。孩子多,家里的生活条件自然就差。16岁时,孟广禄考入中国戏曲学校学习铜锤花脸,刚进校门不久,由于求学心切,练功过度,他在翻跟斗时右腿受伤,粉碎性骨折。“我大哥知道我受伤住院了,就从天津跑来看我,带的啥?两个鸡蛋。你想想,那时候我家条件差到什么地步了。”

老师觉得孟广禄本身的条件并不好,现在又摔断了腿,就劝他不要学戏了,说学戏太苦了,就算再卖力也不一定能练出什么名堂。但孟广禄学戏的决心没有动摇。这里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喜欢唱戏,还有一个就是家里的条件太差,想早点学出来挣钱,给家里减轻点负担。当时的孟广禄身材瘦小,嗓子也并非黄钟大吕。但他坚信,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只要能将自己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就能在舞台上站得起来。就这样,孟广禄伤好后不仅没有退学,反而练功更刻苦了。

孟广禄毕业回到天津后,唱戏的美梦被现实生活击得粉碎。天津京剧院认为他不是“门”里出身,难有造就,将他拒之门外。1984年,天津市青年京剧团成立,孟广禄前去应试。招考人员并不看好他,说:“团里正缺一个拉幕的,你就去拉幕吧!”虽然拉幕与自己唱戏的理想相去甚远,但孟广禄仍然干得十分认真。他认为,一个人只有认真做事,才能使自己有所作为。现在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才华,但不能气馁、放弃,要坚持练功,因为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孟广禄拉幕拉出了学问。常看戏的观众都清楚,拉幕是整个剧情的一部分,迟了或早了都会破坏演出效果。孟广禄总是把幕拉得恰到好处。现在,孟广禄还珍藏着当初拉幕、跑龙套时的记录,什么时候上场,第几场,写得很清楚。虽说是拉幕、跑龙套,孟广禄却也乐在其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开启了孟广禄真正的舞台人生。1987年的一天,团里准备上演《遇皇后打龙袍》,但演包拯的演员突然病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票卖出去了,海报贴出去了,怎么办?演出科长突然想起孟广禄。“小孟,团里演包拯的演员病了,你有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替演?”“那我就试试看吧!”孟广禄显得十分自信。机会终于来了,孟广禄自然不会错过。结果他饰演的包拯一登台就产生了轰动效应。“替补包公”一鸣惊人。大气的台风,洪亮的嗓音,精彩的表演,一下子就把观众给镇住了。整个剧场如同炸了锅一般,叫好不断,掌声雷动。观众大叫过瘾,私下都在议论,这是从哪里来的名角啊!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唱得太棒了!自此后,孟广禄告别了拉幕生涯。

“当演员的,上台来落个什么?总得让观众看着你提神儿。只要你肯下功夫练,机会总会有的。”孟广禄从来不掩饰自己拉幕、跑龙套的经历,相反,这段经历成了他时常督促自己进步和教育学生的活教材。

“跪下去学古人,站起来做自己。”孟广禄一扮上戏装登台,就显得气势逼人、威风八面。他的嗓音高亢激越,在唱高腔时,有一种穿云裂帛的气势,使人听后精神为之一振。

“跪下去学古人,站起来做自己。”谈及京剧艺术坚守传统与谋求创新的关系时,孟广禄一言以蔽之。“艺术是有规律的,遵守京剧艺术的基本规范是前提,‘承前’才能‘启后’。”他坦言,自己今天的成就与几位恩师的言传身教密不可分。

孟广禄先后得到李荣威、夏韵龙的教诲,又拜钳韵宏为师,后又向京剧名家李长春学艺,技艺大进。今天,人们都知道孟广禄是裘派传人,那么孟广禄这个裘派传人的名号是怎样得来的呢?这就要提及他的另一位恩师、裘盛戎大师的弟子、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方荣翔先生了。作为一位志向不凡的青年,拉幕的孟广禄在业余时间仍然在刻苦练功和吊嗓子,当时他想拜一名家为师,于是就想到了家在山东的方荣翔先生。1984年,当时的天津市市长李瑞环,正在倡导京剧“先继承后发展”,让年轻演员遍访名师、求取真经。于是,发现了孟广禄潜质的李瑞环给时任山东省省长的李昌安写了一封信,希望能促成孟广禄拜方荣翔为师。孟广禄与天津市青年京剧团的两位负责同志带着李瑞环的亲笔信,来到了济南。当时方荣翔身体不是太好,但还是热情地给孟广禄说了半天戏。孟广禄领会特别快,一经老师指点,便心领神会。方荣翔高兴地说:“广禄这孩子很聪明,领悟力特强,嗓音也很好,将来必成大器。”这句话对孟广禄鼓舞很大,点燃起他心中希望的火花。

方荣翔家住济南,孟广禄则在天津工作,拜师后只好频频乘火车登门求教。孟广禄乘坐的火车通常都在凌晨到达,方先生一家还未起床,他就坐在楼道里等。孟广禄笑言,这比程门立雪舒服多啦。为了能跟先生学到更多东西,他每次都带上一个录音机,白天学,逐字逐腔地反复练唱,晚上回到小旅馆则专心听录音。因为住不起单间,又怕影响同室旅客的休息,他就蒙在被窝里一遍遍地听,反复小声吟唱。梅花香自苦寒来,就这样,孟广禄终于学到了诸多裘派代表剧目或唱段,从中领会到艺术精髓。

后来,孟广禄又被选入中国戏曲学院全国优秀青年京剧演员研究生班深造。沿着大师们的成功道路,他在新编剧目《曹操父子》、大型交响京剧《郑和下西洋》等剧目中成功地饰演了曹操、郑和等人物。

“唱腔一定要继承前辈的特色,但也要有改革和创新,既要有京剧的味道,又要有时代感,要有自己的东西。”孟广禄学艺不仅勤奋,还有一股子钻研劲。他爱琢磨唱段、唱腔,有不少新创意。在《探阴山》中,有这样一句:“下阴曹,游过了五殿,哪得安然”,孟广禄改成“下阴曹,游过了五殿,一殿一殿哪得安然”,使声腔更好听了;在《锁五龙》见罗成一段,他尝试着在“板”上做了一点改动,突出了单雄信的性格;《宰相刘罗锅》中的和珅与《袁崇焕》中皇太极这两个人物的人性化塑造中,也都体现出孟广禄的新思考———粗犷之中融入精致、多层次多角度刻画人物,更容易与青年观众沟通。这些创新都得到了行家的赞同和戏迷的认可。

《铡判官》是一出唱功十分繁重的裘派经典剧目。裘盛戎先生唱红大江南北,令“裘迷”听得如醉如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由方荣翔先生改编整理后再度公演,享誉舞台。而今正处艺术巅峰期的孟广禄又延请裘门弟子,根据自己的表演特长和当今观众审美口味,再度对老版本进行“深加工”,本着“移步不换形”的创作宗旨,做出了大胆而又审慎的突破。用孟广禄自己的话来说,这出新版的《铡判官》要呈献给观众的是“老的东西,新的滋味”。孟广禄的声腔韵味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孟广禄的《铡美案》,结尾的那段散板曾被人讥为“妩媚花脸”的典范,但孟广禄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这样处理是人性化的,绝无卖弄之意。他始终坚持自己的演唱风格,戏迷称其为“大家风范”。

“京剧不景气,演员有责任。”孟广禄认为,京剧的发展要有植根的土壤,就像庄稼地需要松土一样,京剧这片土壤也要活起来,要不断出新戏、出好戏,不能让观众产生视觉疲劳,谁都不喜欢天天吃一盘菜。

2009年5月,第24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揭晓,孟广禄凭借《郑和下西洋》再次获得梅花奖。走在红毯铺就的星光大道上,孟广禄心情激动,自己坚守的“有挑战才有突破”的信念也因此更加坚定。

一直以来,孟广禄都在对传统艺术的回味中,寻找着新的升华。一部《郑和下西洋》,可以说让他找到了这个突破口。在这出戏里,孟广禄以花脸的身架塑造了郑和的形象,但不挂髯口、不勾脸,完全以动情的演唱征服观众。其中《妈祖》一段,抒发了主人公面对自然的无限敬畏,令人浮想联翩。孟广禄激动地说:“唱了40多年花脸,这是我最喜欢的唱段,我想把它作为我的代表作。”他感叹道:每唱这出戏,那种人与大自然紧密相连,长在骨头里的民族情怀自然而然地聚集到脑海,观众也正是被戏中的种种情感所吸引、所打动。

“艺术观和人生观是相同的,要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问题,知道观众到底想看什么,并在这个前提下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作品锤炼好。”孟广禄认为,中国京剧的传统戏宣传的都是惩恶扬善,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美德的展现,具有陶冶情操、美化心灵的功能。只要演员全身心地去投入,用满腔的热情去回报观众,精益求精地去对待艺术,并与时代紧密结合起来,不愁唤不回观众,也不愁没有市场。

孟广禄并不认同京剧越来越不景气的说法,他说:“谭元寿老先生说过一段话我非常赞同,历史上,京剧曾有过三次高潮:第一个高潮在清朝末期,第二个高潮是在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第三个高潮就是所谓的样板戏时期。我觉得,第四个高潮就在不远的将来。”孟广禄称,这种自信是从青年们身上找到的,头几年,年轻的京剧观众几乎没有,现在,越来越多的青年观众回到剧场来看戏了。孟广禄说,在东南亚、在欧洲、在澳大利亚演出京剧时,现场特别安静,台下不论是哪个国度和地区的观众,都听得津津有味。这绝不仅仅是打着英文字幕的原因,是京剧的独特魅力在感染着大家。

在与青年观众的交流中,孟广禄感到京剧的无限前景,以及京剧赋予自己的重任。他深感,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需要从包罗万象的艺术土壤和丰富的生活土壤中汲取营养,需要在文化上修炼自己,提高自己的素质。由此,产生了孟广禄问艺欧阳中石先生的一段佳话:孟广禄一直敬仰欧阳中石的为人与艺术造诣,他坦言“学艺者什么时候都得有师傅,师傅是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成就和不足,更能提拔和点拨自己向更高一层迈进”。拜师当日,欧阳中石特意将一方刻着“石门下”三字的印章送给孟广禄,勉励他今后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挑起自己的担子。

孟广禄喜欢养蛐蛐儿,且对此研究很深,在同行中也是非常出名的。他养的蛐蛐儿数量之多、品种之丰富,令人难以想象。他特意找人制作的蛐蛐罐儿就有上千个,不仅材质各异,而且一一印上了“裘派传人孟广禄之罐”的戳记,颇有意趣。在他的居室里,满世界都是砚台镇纸、宝剑铁球、唐卡堆绣、胡琴笛子、名人影照等收藏品、赏玩品,还有品种繁多的花花草草,猫狗金鱼,土龟八哥,满满当当,活赛一个小规模的陈列馆和生态园。孟广禄说,养蛐蛐儿很多地方跟唱戏有相似之处,认真揣摩,自有心得。“但现在太忙了,已经很久不侍弄这些东西了。”

“观众是天。”孟广禄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在舞台上塑造的包公、姚期、廉颇、窦尔敦等英武的大花脸形象,而他的内心世界却有着“大文化”的情怀。

“我不是为了出名才唱戏,而是唱戏让我有点儿名气。在艺术上我对自己是苛刻的,就怕在台上对不起观众,对不起观众就是对不起父母。”

孟广禄把每一场演出都当成自己的第一次,以“第一次”的认真态度和饱满激情登台献唱。在每场演出开始之前,孟广禄都要把整场戏在舞台上走一遍,几十年如一日,从无例外。这次在省会演出的《铡美案》是他的代表剧目之一,已经演了不知道有多少场,但他仍然在演出前一天,从上海赶到石家庄,先排练一次,再走台一次。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失误。

孟广禄对京剧的痴爱让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都有些害怕,以至于都不敢去看他演出。孟广禄的妻子是一个非常贤惠的人,为家庭付出了太多。但结婚这么多年,她只看过孟广禄一场演出。那是一年的冬天,台上的孟广禄唱得酣畅淋漓,台下观众听得如醉如痴,但越是这样,孟广禄的爱人就越紧张,生怕丈夫出差错,生怕丈夫累着。想着想着,手脚突然冰凉,心脏也感觉不舒服,旁边的亲友赶忙送她回家,脱了毛衣,那上面全是汗。从此她再也不敢去看孟广禄唱戏了。

孟广禄经常提醒自己每一场演出都要尽自己的全力,都要让观众满意。有一次,孟广禄与北京京剧院合作演出名剧《铡判官》。孟广禄一登场,就获得碰头彩,一段裘味浓郁的唱腔引得观众渐入佳境,此后句句精彩、掌声连连。至“探阴山”一折的大段唱腔更是达到高潮,场内呼声如雷贯耳。演出结束后,许多观众呼喊着“广禄”,有的送上鲜花,有的要求加唱。剧终时,孟广禄将鲜花抛向观众。多次谢幕后,他又向观众行跪拜大礼。“我实在累得不行了,可热情的观众就是不放我下台,我没辙了,只好跪谢。”

孟广禄说,京剧演员是很不容易的,大家能在这个舞台上坚持下来,已经很不错了。演员们每天要练、要唱,但上台表演,一晚上也就几十块钱。能坚守下来的人,非常值得感谢、尊敬。“作为文艺工作者,我们不能说让社会迎合我们,也不指望获得多少赞助,但我认为我们应该有‘大文化’的情怀,让几代人之后,还知道历史,还坚守着我们的文化家园。”

“文化是养心的。因此,代表着民族文化方向的大文化,应该是高雅的民族艺术。”孟广禄说,作为一名京剧演员,在付出很多心血之后,能看到中国戏曲蓬勃发展是他最大的心愿。(记者/刘燕/刘成群)

(摘自 《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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