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戏剧的生命力之三

鹧鸪天

顺序而下,今写“寻找戏剧的生命力”之三,笔者要说的是似《赵氏孤儿》《四郎探母》,这两本戏,明证了京剧处世的艰难,面对世风的困惑,向后退的不可,向前进的不易……

重读雨果《九三年》 联想只多感叹

笔者题头“程婴做得该不该 四郎探母来不来”联想于维克多·雨果的《九三年》,《九三年》是雨果晚年的作品,笔者早岁看这本书,读书笔记记了《九三年》三个字,其他一行未留,为什么?看不太懂!

托互联网之福,近岁网上阅读该书,方略获门径。可这“略获门径”, 难煞了联想中国人孔孟之道积积的中国戏剧,特别是京剧。在数十载岁月中,《赵氏孤儿》《四郎探母》这两出戏,后者的四郎,“左、右派”闹得是鸡飞狗跳。面对“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更是无法园通这杨四郎,怎么个摆正他的位置!

谋事在人成在天 人算不如天算

以笔者识,对京剧的探讨,若循“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相当的爽利和简单。当年老毛者手谕一书,江青者大刀一舞,“贾化动了真格的”,只剩得八本革命样板。现今继承革命光荣传统,仍顶礼膜拜称之谓“红色经典”。 经典者:具有典范性、权威性的著作。“典范性”者,样板也!“权威性”者,神权、威权也!余,别无他说。

坦言之,时之六十载的今日,视八本样板戏仍为具有典范性、权威性的“红色经典”。那么,中国的戏剧、京剧向何处去?向何处发展?应该最明白不过了。所以近三十载新编不断,大制作频发音爆,全在理所当然,就完全不应该质疑了。

而不知什么原因,此路仍不太通,怎么办?“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就硬上!老戏改版本、定户头、贴标千,这本是李版,那本算迟版。更有贵妃醉、进浴池、脱下来。烟雾蒸腾,一点肉似露非露、忽隐忽现。应该说千方百计,排除万难,只求成功,不许失败。弄到最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算不如天算!

京剧处世的艰难 进也难退也难

笔者说“京剧处世的艰难,面对世风的困惑,向后退的不可,向前进的不易。”是的。以《四郎探母》例,其争斗为大家所熟知,本文简略。而《赵氏孤儿》一戏,就相当的棘手。当时代前进,社会变革,人心茅塞顿开。这程婴做得该不该?孤儿的价值观对不对?就很难把握了。

今人不是总强调戏理中的刻划人物,鄙视京剧的程式教条。而当面对《赵氏孤儿》这样戏的经久不衰,是国人的奴性使然?而认为庶民的舍却亲生是深明大义?还是有个什么样的信条而认为理所应当?泛泛而论有人兴许还会谈笑风生,若犯到自家头上,把亲生儿子从家主婆手上抢过来,送去刀劈腰斩,“坐臀,排骨分开”,真还能心平气和现成话说说?显然怕并不那么容易无动于衷的吧!

戏是给人看的,以《赵氏孤儿》这样一出戏,封建朝政“君命天授”的天经地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贵贱有别,为了救晋国小儿的掉包,似乎义厚天地?要让自家子孙为权贵送命,又如何让妻子舍却亲生,去违背人的天性?无辜孤儿的长大,如何真能激励他的报仇雪恨之心?这一切,纵然似以历史地看,又如何让人的心理,有合乎情理的平衡?这凄婉曲折的情景,又如何去解读奥秘无穷的“人性”?很难让今人不提出种种的疑问?难怪伟大的学者,骠悍的话剧大导,另辟捷径,创造新的立论去扬名世界!

只多疑惧和迷惑 人性不分中外

转题,维克多·雨果写书,从《悲惨世界》中警长的投河,到《九三年》中军政委的自尽,他并没有将尘世这一切告诉您明白的答案。雨果对国王政治是批判的,对大革命是否定的,那么他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一种人道主义为核心的价值观。他明确提出,「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更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在雨果的小说世界,都是人道情怀赢得最后的胜利。《悲惨世界》是如此,《九三年》也是如此。

在雨果的心目中,《九三年》分量很重,他轻易不肯动笔,因而酝酿的时间有十多年之久。在《九三年》里,开篇最精彩的部分是一个革命军和一个村妇的对话。军人问:「你是甚么政见?你是和蓝军在一起?还是和白军在一起?」回答:「我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村妇告诉军人她丈夫三天前被杀害了。「谁杀了他?是蓝军还是白军?」「是子弹杀了他。」

雨果提出了至今仍是人类严肃而重大的问题:孩子和革命哪个重要?生命和政治哪个宝贵?雨果的结论是:人道高於革命,仁慈重於意识形态。人、人性、人道、这些价值是至高无上的,它是衡量一切「革命」的尺子。在三个无辜的生命面前,没有蓝军、白军,没有保皇和革命。

程婴做得该不该 戏剧生命何在

那么,编演《赵氏孤儿》一戏的古人又是如何立论、编排、导演的呢?在那个皇权天授的时代,古人在编排《赵氏孤儿》这出戏时,立论当然也无法超越那时代常识之上的,《赵氏孤儿》这样的编排似乎也是应理顺章的。愚忠、奴化是天子、官僚所最娴熟驾御的。在封建皇朝下出现公孙杵臼、程婴这样的人物,当权者应该是又喜又悲的!

何谓?数千年的愚弄、奴化下,民众是迟钝的,木讷的。 唐 林滋 《木人赋》:“既无丧无得,亦不识不知。”而程婴是有思想的,是狡猾、狡猾的,一般人纵有义愤也未必有勇气、有决心做出来,而程婴确确凿凿真做了。

笔者认识京剧是肤浅的,无法深化。但联想雨果《九三年》,笔者觉得中国的京剧立论,客观上是高远的,编排是巧妙的。古人在编排《赵氏孤儿》这出戏时,不自觉立论于常识之上。因为主观上程婴的作为似乎步步胜筹积积,可这孤儿,若播下的是龙种,生出的是跳蚤,又怎么去复仇呢?更无谈养育于高官之家,锦衣肉食,不识“阶级斗争”而“一笑泯恩仇”又奈之若何呢?京剧《赵氏孤儿》的立论中,隐含的矛盾实际是重重的。但是古人亦似有雨果《九三年》中的见识,同样让人性、人道,升华在中华民族应该具备的慈悲之上的。

人性的普适观念 古人留下悬念

笔者以浅薄的见识寻找戏剧的生命力,笔者没有看到世俗有力者深切解读《赵氏孤儿》一类戏剧。而在草根的网上倒有中肯的见解:『如今对经典的改编和利用非常普遍,但对经典的重读与新解也存在不少问题——或大胆拆解或即时消费,或将其矮化处理拉下神坛,或姿意颠覆使之南辕北辙;其中谬托知己贩卖私货者多,心领神会而曲尽其妙者少,为赋新词牵强附会者多,独辟蹊径而令人信服者少。这样的经典改编,不仅是对人类文明遗产令人痛心的污染和践踏,更误导着观众对经典本身的印象与认识,而最终也不可能孕育出富有生命力的新作,实际上对经典与创新构成了双重损害。』

旧有的理不顺思路,好的生不出来。胡乱篡改虽为即时消费创造了条件,可怎能园通于人心。『如果在一个作家的作品中找不到全人类文化共同、共通的东西,找不到最好的东西,那么这个作家肯定也就没有什么价值。』笔者想这对于戏剧作品也是同样。笔者联想维克多·雨果的《九三年》,似《赵氏孤儿》这样一本戏,其戏理、立论究竟应该以何种正确的精神理念告诉年青的一代,人们应该凭着良心去做真正有意义的探索。

京剧《赵氏孤儿》一直是这么说,这么演。笔者觉得古人没有明白告诉我们程婴、孤儿这样做是对的或者错的。也许古人很明白,对和错,正与反,后人完全可能以每朝每代的现实需要而决断。是历史的局限性限制了今人对人性的普适观念?是古人特意留给今人以悬念?联想今日人们对经典的改编,不论话导的林版、田版,当然都有他们的道理。笔者再联想雨果《九三年》的场景,当我们至今都无有稍微明确的一套与之等量齐观的价值观念,只是高唱着“正义的天职”,“精神的象征”,“呵护着道义”,“豪气的干云”,“壮美的情怀”………这实在与这“巍峨”、“峭拔”、“料峭”这类云里雾里的形容词一般。尚不如诗人“青山正补墙头缺”来得明白和实惠。

“寻找戏剧的生命力”暂息。 —— 2009年10月10日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9年10月10日00:08:04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