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勤学苦练

    我在这班子里边做戏,边学习,对戏班的生活也慢慢习惯了。

    没有到戏班来的时候,我是无心学习的,就是刚到戏班时,也不是那么有兴致的。但是过了一些日子,做了一些戏,兴趣也就自然地,很快地培养起来。要是知道那一出戏有自己的份儿,我简直乐的不得了。

    喜欢这门玩艺,我就勤学苦练。

    那时候班子到乡下演出,日场连接着夜场直至天光。时间十分紧迫。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时间休息的。日戏在下午一点钟左右开场,要演到七八点钟才煞锣鼓,之后演员和音乐员匆忙地在戏棚上吃饭,有时侯台下的观众因为急于看戏,等得不耐烦了,还把沙子、石子扔到戏棚上来。这么一来,台上的人便只好胡乱地吃上一些,检拾好碗碗碟碟,紧接着夜场又开锣了。就这样一直演到天光大白才算煞科。

    我呢?虽说时间那么紧迫,我都不想去休息,而是每有间隙,就利用来多学习。比如平日的日场,我只有头场很少的戏也就没份了,我却不回到船上去睡觉,整天在台上看别人做戏。吃过晚饭的时间,我就用来自己练习,那时我是做包天光的戏。原来到晚上四点钟才轮到我出场的,可是练习之后,稍事休息,约莫在十二点钟,我又上台了,一直在那里看戏,化妆,到自己演出。

    这样的日程天天如是,也不知道当时那里来的这么一股劲儿。就那样,我从二月到“天演台”,直至六月散班,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我便算是学会了做戏。

 

6、 困苦的日子

    “天演台”散了班。郑君可过埠去了,我开始正式跟吴有山师父学戏。

    过不久,吴有山师父组织起一个小班,我便到那个班子里,做第三小生。到那时候,我在戏行里才算有了个位置,戏也多演了。这个小班是经常下乡演出的。

    过了一段时期,我们班子到香港去,在油麻地一间戏院演出,那是正值冬天,那一年的冬天天气特别的寒冷,不时刮着刺骨的寒风。时局也很紧张,是临近反正了。真是天寒地冻,人心慌乱。

    我们在油麻地戏院演了一个礼拜,也就没有了台脚。轮到别的班子来演出了。原先我们住的是戏院的宿舍,既然有别的班子到,便要让出宿舍来,这一来,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好等夜场散了,再到戏院楼上的椅垫上睡觉。

    时局一直紧张下去,人们到处传说早上打到什么地方,晚上又打到什么地方,还传出来,说北京宣统皇帝就要退位了……。这班子的成员,多数是从前“天演台”班的志士参加进来的,时局起了这么大的变化,他们自然有许多工作要做,再加上如今没有了台脚,于是整个班子也就散了。

    散了班,整个班子只留下我,师父和我的一个师兄弟共三个人。留下我们三个,又有什么作为呢?没有戏演,是一文钱也没有入息的。彷徨之中,我们也曾想过回到广州去,可是现下是连吃饭也成问题,又那里来的一笔路费?回广州这不成了一句空话吗?

     为了不致使我们挨饿,师父每天总是早出晚归,日日到处奔跑,向熟人借钱回来给我们吃饭。初时师父发给我们每人每餐毛半钱,再后,一天才发毛半钱,可是到最后,就连那毛半钱也没有了,我们真的要挨饿了。

    北风呼呼的吹,我们身上只盖着单衣,冷的直打哆嗦,肚子呢?也是空空的。这一天,师父又到外面弄钱去了,直到下午,他还没有回来,留下我们师兄二人,正是又冷又饿,无计思量。既是如此,我们便只好坐在戏院里,看着人家演戏了。

 

7、鞋子的故事

    虽说坐在戏院里,二人那里是在看戏?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台上,心内却各自想着:有什么法子才能吃的上饭,就那么思呀,想呀……嘿!我突然看见坐在前面有一个大汉,他脱了鞋子在椅子下面,竖起双脚看戏看得出神。我便对我的师兄弟:“喂!你看,前面那双大皮鞋,恐怕是相当值钱的哩!这样吧,我装作过路人从他面前走过,一脚把那皮鞋踢往后面,你就穿了它,到外面当个钱回来吃饭吧,”他说:“好!”商量好了,我们便依计而行。我走过去把鞋子一踢,他也把鞋子穿上了。我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外走,走了不多远,回过头来望望我那师兄弟,嗬!谁料他不走,我着实急起来了,走到他身旁扯他过来,问:“你怎么不走哇?”他说:“嘘!不行哩!他那双鞋子像条龙船那样大,若是穿了给戏院的人看见,定然会看出是我们偷来的哩!”怎么办呢?那双鞋子很不错,可以押上个钱的,有了它,我们是会有饭吃的。于是我们又商量定:把那双鞋子一人藏一只在肚皮里,用衣服盖上,再用双手把它捂住,装做是怕冷的样子走出去。就这样,终于成功了。

    拿到这双鞋子,我们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出了戏院,马上拿到当铺去当。怎知道,一家不要,两家,三家也不要,原来那些当铺都嫌它不值钱呢!把它丢掉么,舍不得,把它送回去还给那汉子么?又怕他反而找麻烦,这真是左右为难了。

    我们只好一人捧住一只鞋,在马路上边行边计议,走了一段路,偶然见街边有档补鞋的担子,终于一双鞋毛半钱卖给了他。那时候我们的肚子已经饿得要命,拿到这毛半钱,二人就在街边吃了一顿东皖赖粉。

    这一整天没有吃上一点东西,如今二人只吃了毛半钱赖粉,那里够饱呢?再说,也不知道师父今晚是否归来?要是不归来,我们又怎么办呢?明天又怎么过呢?纵然吃了东莞濑粉,内心却依样茫然无措。我们便只好返回戏院,再作打算。

 

8、当水兵去

    可幸的是,那天晚上,吴有山师父到底回来了,他还向朋友商借到一笔钱,做为我们三人回广州的路费呢!

    逢此好机会,我们便一刻也不再停留,匆匆地检拾好东西,连夜搭船赶往广州。那一夜,我们从油麻地渡海的时候,看见香港到处燃放烟花,还有人在电车上烧炮竹,不时传来噼噼叭叭的炮竹声,五光十色的烟花把夜空映照得十分好看。真是全城欢腾,好不热闹!——原来,那是宣统皇退位了!当下知道这消息,我非常高兴,心想:从此再也不用当奴隶啦!今后又是一番新世界啦!瞻望前途,内心更有说不尽的兴奋。所以船一到广州,我便立即跑去把辫子剪掉,剪掉了奴隶辨,身上觉着轻松了许多哩!

    虽说朝代变了,可是我们回到广州,还是没有做戏。师父也是没有钱的,我不能老跟着连累了他。无可奈何,我只好离开师父,硬着头皮先回到大母家去。然后再想办法找事做。

    回到家里不久,就有朋友介绍我到海军练营去学水兵。那时候,我是不知道这个海军练营干什么的,只是一时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去处,也就去了。到后来,我才知道它是当时国民政府办的,目的是训练一班青年,将来派去内河战舰当水兵的。

    这个海军练营,就驻扎在现今广州的天字码头附近。我一直在那里当了十个月的水兵。在海军练营,整天听说什么二此革命啦,民军打起来了等等。那时候也很辛苦,白天要学习,要操练,搞的非常紧张,到了晚上,也不得休息。却要背着枪,整夜的站岗警戒。

    有一天,我正在外边操练,刚巧让一个师兄弟看见,等我操练完了,他就来找我,问:“怎么样啦!这里辛苦吗?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做戏呀?”我对他说:“嘿,别说了!我早就想走了,可就是没地方去!”他又说:“师父最近搞了一个班戏,今晚就在东关戏院演出。你去不?”听了这天大的好消息,我乐的蹦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使劲直摇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当然去啦!当然去!”

    当下我立即把公家的东西交代好,请同事替我保管,又向上司说有点要事,请准了几个钟头的假,就这样走了。一走出营房,我便飞也似的直奔往东关戏院去。


9、 打下基础

    当天赶到东关戏院,遇见了师父和戏班同行不用说各人互相嘘寒问暖一番,很是高兴。吃过晚饭,当晚我就在东关戏院登台演出了。

    可是我们演了一台,两台,又没有台脚,又要散班。散了班我不敢回海军练营,也不想回到家里去,只好暂时到师父家中安顿,然后再作打算。那时候,我们无事可做,得闲便到处去逛逛街,或者在家闲坐,有时候又练习一下。

    有一天,我出去逛街,遇见了海军练营的一个同学,碰着我,他劈头就问:“这些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他又说:“你还敢出街?你这种做法,就叫做逃兵的,要是给抓回去,罪可不轻呢!幸好你走后营长没有怎么追究,不过你还是少出街的好。”听他这么说,我彷如梦里初醒,方知事情之严重。这件事,直到我鼎盛时候,还惹起过一场大风波呢!不过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此后不久,师父重又搞起一班戏。那是一个比较正规的班子了。在那里,师父让我做个不分正负的小生。从此,我演戏的机会也就多得多了。除去平日我在四本连台戏《洪秀全》中饰演很多戏的钱江军师之外,还上演过像《河池映美》《西河救弟》等不少戏。

    那时候,每逢到我出场,师父都看我的戏,看完之后又不时指点我,使我得到很大的教益。我演戏的时候,也比以前更加注意身段。台步和唱工的运用,尽力把戏做好。如唱戏用的虽是舞台的官话,遇到一些观众特别难懂的,我也注意把它唱得白一些。受到观众的欢迎。这时上演《西河救弟》再没有闹出掉下台这一类的笑话来。而是比以前大为进步了,因为经常得到师父指点,自己有了进步,也受到观众的欢迎。这样,我学戏、演戏的劲头也就更大了。

    可惜的是,这个班子演了几个月之后,还是散了班。

但从那以后起,我已经被行上人看中。虽然这个班是散了,紧接着正式红船大班“汉天乐”的正印小生小莲生,因钱案被当局拘去,“汉天乐”的班主便请我过去补他的缺。

    白驹荣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时候起的。

    在“汉天乐”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因为经常演出,又因为同一些大老馆如周瑜林、金山贞、新奇仔等合作戏,我进步得很快。也由于在这个时期,我的艺术有了显著的提高,行上不少有名的大公司都看中了我,宝昌大公司就首先买去了我全部的师约(郑君可六年、吴有山三年、我自己写给人家二年)。订下我次年加入宝昌的班。所以在“汉天乐”半年散班之后,宝昌公司便派我过“国丰年”,帮名演员小生福,我做第二小生。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