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无事,在家里整理碟片,翻出一堆的越剧名片。《红楼梦》、《追鱼》、《碧玉簪》、《梁祝》......。我随手拿了一片《追鱼》放入影碟机,顿时,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在屋子里飘散开来。所有和越剧相伴的时光就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有些喜欢是无法解释的。邂逅越剧,如同邂逅某个人。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大约十来岁的光景,县里成立了越剧团,母亲于一个夜晚领我前去观看。初见,惊艳,倾心,从此痴迷。

越剧的美,不仅在于它清丽婉约、缱绻醇美的唱词,清亮悠扬、百转千回的旋律,更在于舞台上那一个个温柔多情、恬静淡雅的古典女子,用她们的执着和深情演绎出一幕幕生与死、爱与恨、悲欢与离合,以及人世间的真善美。

这里没有刀光剑影、硝烟弥漫,有的只是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以及明眸流转、红袖添香。烟柳画桥、落花流水,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美到极致。

越剧,演绎的大多是江山美人、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每当音乐响起,在行云流水、悠婉绵长的丝竹声中,帷幕徐徐拉开,舞台上亭台楼阁、绣塌横琴,身着古装的小姐盈盈而出,罗裙摇曳,水袖长舒,莲步轻移,半遮半掩,含羞抬眼偷看那风流俊逸的书生。那样的美,温婉而含蓄,又带着淡淡的忧伤,令人陶醉,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有人说,喜欢越剧的女子是忧伤的。因为越剧里总有那么多的刻骨相思、哀婉缠绵、柔波愁肠,越是至情至性,便越是美到哀伤悱恻。黛玉焚稿“万般恩情从此绝,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宝玉哭灵“妹妹呀,如今是千哭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觅。”山伯临终“英台啊,可怜我刻骨相思染重病,可怜你要想聚首也不能来”......无不令人柔肠寸断、痛彻心扉,悲怆得使人徒生地老天荒的苍凉。

越剧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犹记得,无数个夜晚,我和母亲坐在县剧院的大厅里,看一场场剧目缓缓拉开帷幕,一幕幕动人的邂逅、等候、隐忍、缠绵、离散过程在眼前精彩纷呈,独自品味着其间的快乐和忧伤。然后,戏散了,烟花飘落,人群散去,渐行渐远渐无声。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依稀还记得有若干个黄昏,我站在母亲房间那面家里唯一的大梳妆镜前,把头发胡乱挽成一个髻子,云鬓低垂,裹一床大被单在身上,在腰间扎上一条五彩丝巾,把自己扮成古代小姐的模样,水袖轻飘,蛾眉微蹙。恍惚间时空交错,以为自己便是越剧里那远古的女子,思念如水,却暗自沉吟,而彼时“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很多年过去了,越剧慢慢地离我远去了。离开家乡已经多年,县越剧团也早已解散。电影、电视剧、相声、小品、流行歌曲充斥了我的生活,可是我始终有几分惆怅、几分落寞。我开始想念越剧,买回大堆的越剧光碟。于某个无人的午后,或雨打芭蕉的夜晚,斜依在沙发上,放一片越剧,将自己沉醉进去。不管世事如何沧桑,越剧总能触摸到我心底深处的那份柔软。

某天我在电视上偶然看到浙江台的一档越剧票友节目。一男子以二胡伴奏,自拉自唱,唱的是《沙漠王子》选段:“手抚琴儿心悲惨,自己的命儿我自己算,对面坐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许是触到伤心处,一曲未完,男子已是泪如雨下,台下亦是珠泪涟涟。电视机前的我更是伤感得不能自已,脑海里闪现的竟是张爱玲的那句: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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