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锦芳：费贞娥的“两幅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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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重到——晚明折子戏专场”即将于2017年12月31日及2018年1月1日在江南剧院上演。本期推送，我们请来了《刺虎》这一折戏的传承老师——胡锦芳老师作为嘉宾，为大家讲述费贞娥的“两幅面孔”。

明朝末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宫女费贞娥被其所获，决意为君王复仇，遂假冒公主欲刺李自成，不料反被赐予“一只虎”李过。新婚之夜，费贞娥身藏匕首假意承欢，将李过灌醉加以刺杀，随后自刎以殉国。

胡锦芳：费贞娥的“两幅面孔”

我四十岁出头的时候，王传蕖老师给我们院里领导带话，他说《刺虎》他虽然没演过，但他会，如果想去学，可以到他那里去学。我听了很高兴，就跟赵坚两个人把唱念准备好了，到上海王传蕖老师家里去学。

当时王老师的哮喘病已经很严重了，我们到了上海一看，老师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我们在一边排练，王老师坐在一旁，多讲几句就喘得不行，他夫人一直守在边上。我们也担心老师的身体，两个人就对对眼，意思要加快速度，尽快把这个戏拉下来，不能累着老师。

好在我们两个都比较灵气，很快就把这个四十五分钟的戏拉下来了。临走前王老师对我们说“相信你们会把它搞好的。”我们跟老师说：“有机会，请您来审查（这个戏）”。遗憾地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刺杀旦。老师也跟我讲，这出戏的关键在于“双脸”。费贞娥的情绪和表情，在一霎那、一个行腔当中就要变化。在学、演这出戏的过程之中，我对费贞娥这一人物形象也有了自己的一些体会——

首先，费贞娥虽然是刺杀旦，但她不能一出场就是刺杀旦。这个角色我认为是融了闺门旦在其中的，不能一味的以刺杀旦来演，刺杀旦是慢慢进入的，她的人物感应该是越来越靠近刺杀旦的。

我们讲要带戏上场，那么费贞娥的出场应该是怎样的？首先要抓住费贞娥的身份特征，她是一个大宫女，也是一个女官，她曾经在宫中侍奉的是公主和太后，那么她在宫中所接受的培养和熏陶也是一种皇家礼仪，见识的是一种贵族的生活；而且今天她是假扮的公主，虽然闯王他们都是农民出身，但到此时他们已然过上皇家生活，他们也有眼界和见识，能瞒过他们的眼，让他们相信眼前的费贞娥就是公主，那么费贞娥的出场，她的气质就必须与寻常人不同。她的身份出来就应该是一个公主，不光要有美貌，还要有公主的气质，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宫女。

我安排费贞娥是在沉思中出场的。她的出场不能是木讷讷的，没有一点儿内在。她要思考，思考今天怎样把这件事（刺杀李过）办成。我在这里加了一个细节：水袖一抖，不经意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这之前都是柔柔的，下水袖、理水袖，都是生活当中很随意的状态，但当费贞娥看到自己的衣服的时候，一下子想到这件衣服曾经是我效忠的主人的，这个主人比我爹妈还重要，我可以为她献出我的生命。那么当费贞娥很随意地一看，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是公主的遗物的时候，这里有一个锣鼓点子，“哒”，她的神情立刻凝聚起来，一个抬头，然后一口叹气下来。随之，再由公主想到皇上，很难过，再一个抬头，一个大水袖，这个时候，刺杀旦的感觉就一定要出来了。所以单是一个出场，里面就会有很多细微的东西在瞬间变化。

昆曲《刺虎》

《刺虎》费贞娥出场视频

再比如【脱布衫带叨叨令】一段，她是恨的，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李过杀掉。在这一段唱中，她一边打背供告诉观众她内心有多恨，同时还在偷偷看闯王，一看他正看着自己，马上就变得非常娇媚，变成一个非常柔的、非常甜美的一个美人。因为她要完成自己的任务，首先要去“勾”。但是她的“勾”，又要区别于青楼里的“勾”，献媚有各种各样的，这里面费贞娥应该是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把李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当然也要发发嗲，但是这种嗲完全是两回事，它是一种高贵的嗲。再背供，她的目光又变成恨的，狠的，凶的。这叫阴阳脸，在这一段中，这种情绪在瞬间的变化一定要表现清楚。

【脱布衫带叨叨令】银台上煌煌的凤烛燉，金猊内袅袅的香烟喷。恁道一夜夫妻百夜恩，试问恁三生石上可有良缘份？他则待流苏帐暖洞房春，高堂月满巫山近，恁便逗上了蓝桥几层，还只怕漂漂渺渺的波涛滚。将军请，恁道是乐煞人也么哥！请，又道是喜煞人也么哥！赤紧的蠢不剌沙叱利也学些丰和韵。

昆曲《刺虎》

《刺虎》【脱布衫带叨叨令】

演《刺虎》是不容易的，除了复杂的内心戏和情绪上的瞬间变化，还有很多技术性的难点在其中，包括抢背、僵尸，以及在舞台上脱掉宫装的设计。比如脱宫装的这一段，过去老先生都是在里面脱掉的。但是我看到本子里有这样一段唱“除下了翠翘宝髻耳珰瑱, 脱却了凤衮龙氤氲……”，我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一段唱呢？再往前的老祖宗是不是也在台上脱掉宫装的？我想说不定我们的祖宗，或者说作者在创作的时候也是希望这一段是在舞台上完成的。于是在我演出的过程中，做了这样的改变，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这一次“春风上巳天”跨年场的演出，《刺虎》中的费贞娥是由我的学生徐思佳来演，希望她能够把这个角色演好，给观众奉献精彩的演出。

昆曲《刺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