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斓,飘洒自然,庄重妥贴,满台生辉的京剧服饰,服从表演形式的需要,经几代人的更改,得已尽然尽美。到得近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传统京剧服饰在表演传统人物时发生变异,回顾近二、三十年来,撤开极端新潮的“新编”不说,有许多例证说明外来剧种的侵蚀,让传统京剧伤筋动骨,遗害无穷。而首席代表乃是大话咧咧的“文明戏”——话剧。
用话剧理念改造传统京剧,这条路对传统、传统京剧是否行得通?笔者上文《髯口杂谈》只是肯定了传统、传统京剧在运用生活之源上的合理性。今撰文《京剧服饰杂谈》,则开始探求传统、传统京剧在继往开来中,误入歧途的无奈,笔者有兴再瞎摸索一番。
勇气恰是有源由 巧舌似簧不知羞
话剧旧称“文明戏”,以话为主。称谓为“文明戏”的话剧,一定有它的参照物——“野蛮戏”的存在。否则,就无有“文明戏”理念的产生。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存在决定意识”吧!
在中华国土上的原驻民,那岁月还残存有留着发髻的老头,缠着小脚的阿婆,穿着竹裙的工匠的阿土们,他们也有娱乐,爱看本乡本土的戏。绍兴人爱看绍兴戏,无锡人爱看无锡戏,苏州人爱听滩簧,北方有大鼓,西北有秦腔,中原多梆子,南边有粤剧, 全国各地戏目繁多呢。最了不起的是有“天上九头鸟”之称的湖北佬,与受朱元璋盘剥得“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安徽,这两个省份的民众更爱娱乐。笔者这第二故乡的湖北和自得其乐的安徽,这还是湖广音、中州韵, 西皮、 二黄的原生地呢。那竖着两根、一根雉鸡毛,抹得一塌糊涂的青面獠牙,背上再插四面旗,那腔调也确实煞是“野蛮”,可那些留着发髻的老头,缠着小脚的阿婆,穿着竹裙的工匠,眼睛瞪得园园的小孩儿,倒还挺爱看呢!
京剧在旷野、山村、古庙、祠堂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慢慢才走京城、登午门、跪帝皇、见太后,遂成气候。也由此让西装革履,持文明棍的的老海龟们气不平、意不甘、堪鄙视。纵然似老胡适之辈,也嚷嚷京戏这些玩意儿的不屑,诸不知那独裁无胆、民主无方的娘西匹的教育部, 拨下丰厚钱粮,月俸八十块大洋养一个大学教授,当年北大一个图书馆管理员月俸才八块大洋呢。日子一好过,连老祖宗也忘了,这几乎成了本民族一些人的通病!
一件长袍拖地走 大袖肥厚似风兜
不知何时何地,话剧界“功成名就”的导演,特发天良,要来感召“文明戏”参照物——“野蛮戏”的回归了。首当其冲就应该是民族的传统京剧。这中间原本是颇有些道理的,拿京剧的行话讲:“树从根脚起,水从源处流”。
那么话剧界对京剧行的感召、回归“文明”政绩如何呢?通观近二、三十年京剧行始终有气无力之态,笔者看不出话剧界的“白花郎中”有什么真本事。话剧界在京剧行的胡编乱造,恶意篡改,使传统京剧雪上添霜。造成新观众吸引不力,老观众索然无味。令社会上的有识之士感叹之至!
长袍大袖,应是话剧演古装戏的最爱。一些描写古代伟人、名士的话剧作品,要将人物的形象充分呈现在话剧舞台上,撑场面之最,当是服装。而长袍大袖在舞台上,平举双手时,似蝶舞翩翩,双手举 V 型 ,高呼“啊、呵!”时, 是话剧之常态,侧身端酒盏,单膝跪拜礼,大袖的弧线造型,配着束发和头顶上一块小木橛,倒也煞有介事。这都是话剧留给观众的常见印象。
笔者揣摩,这话剧造型的灵感,约是从故宫旧画,石刻碑拓上照搬来的,然而照样仿制。话剧肢体动作不多,长袍大袖演古装话剧还行。这简直可以为“文明戏”的话剧申请专利。
越俎代庖刀花乱 生搬硬套令人愁
笔者文首说了,色彩斑斓,飘洒自然,庄重妥贴,满台生辉的京剧服饰,服从表演形式的需要,经几代人的更改,得已尽然尽美。 京剧是表演艺术,是要张扬给人们观赏的。色彩、式样 、长短、大小、比例、搭配、衬托、藏拙,行动要方便,松紧要正好,古人动作了脑筋。笔者举一个生活的小例子,我们天天要用毛巾洗脸,毛巾的长和宽,肯定经不断改进到恰到好处,不然,您明早用枕巾当毛巾洗洗看,别扭不别扭!
王蓉蓉饰武则天的长袍大袖,梅兰芳是绝对不会穿的。而话剧风味之极的长袍大袖,马连良也是不愿意穿的。为什么?不是意气用事,是没法做戏!穿了这连身肥袖沉甸甸的大袍子,吃风如帆棹,转身都困难。不要说长靠、短打,武生戏,连老生也没法做戏,上场门袖口儿遮不住脸,下场门袖儿盖不住头和肩,尽管这袖儿大得一只就可以住一个人!
这照搬古人图画的服饰, 不是京剧的服装。饰演话剧行,饰演京剧就是不行。京剧唱念做打舞,再来个抢背,从桌子上窜到前面地上,这长袍大袖,窝窝囊囊,将台上香烛蜡钎,令牌带盒子,文房四宝全捋到地上,这一跟斗下来亦有好处,搬家公司免请了。
京剧的服装,金编银织,细绣精绘,好得传代!且色彩因人、位、老、青而搭配合理,相当妥贴。老旦服饰的黄,贫妇服饰的黑,权贵服饰的豪华,穷苦服饰的寒碜,品目繁多,花样百出,不是阿猫阿狗,举手之劳所能够轻巧得来的。而今在“文明戏”的冲击下,那些所谓创新之作,东借西赊,心血来潮,草草上马,粗制滥造,贴边不服贴,牵扯顾不了,粗看恶俗,细看洋机底线太紧,面线太松,简直在糟蹋布厂的布,国库的钱。幸好演过几遍不会再用,幸好话剧风格戏常灯光暗淡看不清楚,幸好工业革命发明了喷丝识机,否则又要背唐诗“: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了。
自惭形秽面子重 碰壁南墙叹懵懂
人们创造事物,并非凭空设想,要有事实根据。有事实根据,但也不能照搬生活。凡京剧的服饰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经几代人的更改,己尽然尽美!色彩斑斓,飘洒自然,庄重妥贴,满台生辉的京剧服饰。想改就改,想翻就翻,没有那么便当。
笔者举水袖为例,有一定的长度要求,短了不行,太长了也不成,要在合理的规范内。这宋长荣饰红娘,水袖在前面、背后这两下子,有那么个值得观赏的味儿,不错。少了这水袖的添加,舞不出那个味儿!而水袖的根,那传统京剧戏服的袖口大小,也不是可以随意裁剪的,增之一分则太宽,减之一分则太窄,得服从表演形式的需要。
要面子的京剧行囿于传统,而惑于指摘,指摘且经年不息。这“日久成习惯,习惯成自然”而渐渐自惭形秽了,觉得自家门内这些服饰、盔帽、髯口、头面、翎子、靠旗、长枪、短棒、涂花脸、刨花水粘糊糊贴片子等等实在难堪和见不得人面,而京剧行历次大运动的整肃,自身依赖的惰性,始终受制于人的无奈,加剧了话剧界对京剧行的轻率否定和恣意糟蹋,民族的传统的戏曲在碰到这些欺行霸市的家伙时,竟毫无一点还手之力。
这许多年来京剧的江湖日下,日渐萎缩,懵懵懂懂, 碰壁南墙,无法在市场经济中理直气壮争得一席,虽原因多多,也少不得由话剧界调制的搞笑之作的不成功,愈捧愈力衰,愈吹愈可笑,外行不屑一顾,内行杜鹃啼血!
综上述,笔者闲扯了许多,似乎不着边际,无关痛痒,其实不然,从京剧已达尽善尽美的服装的变异,就清楚人们在对待传统和传统戏曲理念上的失误,所持态度的轻率和蔑视,无端取舍对传统、传统京剧实在是一种摧残。话剧界到京剧行来混饭吃,改变了京剧的舞美传统,改变了京剧演员的表演理念,改变了京剧行经两百年已臻尽然尽美的服饰,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难道话剧界今生意清淡,您京剧行尾巴也别翘起来?这传统京剧落得如今窘境,根源究在何处?笔者也不完全明白。您话剧界首当其冲,不怪您怪谁?!
话剧界凭什么到京剧行来越俎代庖?话剧界的越俎代庖对传统京剧有多大伤害?京剧行为什么会那么缺乏自信?用话剧的理念来改造京剧违背了哪些常识观念?传统京剧果然是不适合于时尚,传统京剧的服饰果然是落伍于今人,可是话剧界人士怎么知道古人要新潮?传统要易辙?传统京剧要改换门庭,重添妆奁,罗裙反穿?笔者那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笔者撰文,并不认为传统京剧服饰不能改良,改良、改良,要越改越良!而千万不能非驴非马,不“京”不“话”,要顾及传统的合理性,得服从传统京剧表演形式的需要。千万别弄得“悬空八只脚”!
本贴由鹧鸪天于2007年9月25日18:38:1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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