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东渐,时代发展到今天,人们的审美心理与审美习惯都与以往有了不同之处,京剧要想在市场中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留住老观众,吸引新观众,就必须进一步自我调整,自我完善,但怎样调整,怎样完善,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自幼接触京剧,京剧唱腔是板腔体,它有着自身的特定旋律,这是其区别于歌曲和其他剧种的明显标志(只要听听《空城计》的西皮原板唱段和京韵大鼓的《重整河山待后生》以及歌曲《我爱你塞北的雪》,它们在音乐形象上的极大区别以及各自的特点,就十分清楚了)。创作新剧目时,在传统唱腔的基础上,融汇新的旋律,创编新腔,是完全正确的,但关键要掌握好它的度——戏曲化,若有意无意的忽视或丢掉了这一点,编出来的新腔势必离京剧越来越远。笔者回想1964年全国现代京剧调演,山东省京剧团演出了《奇袭白虎团》,在第一场《战斗友谊》中,严伟才有一段西皮流水,当宋玉庆唱完最后一句“打败美帝野心狼”时,全场静默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天津京剧团的《六号门》,从全剧来看,尚有待修改之处,但其中的《卖子》一场,绝对是经典之作。记得当年演这一场时,李荣威、林玉梅两位名家如泣如诉,动人心魄的〔二簧原板〕及〔二簧慢板〕的大段唱腔,使得若大的剧场屏气凝神,没有叫好声,没有鼓掌声,只有胡二和其妻撕心裂肺的痛述,只有完全被剧情深深吸引的一群“傻子”在密切注视着剧情的发展(这种情况,在京剧演出中极为少见,它说明观众已超越了悦耳悦目,悦心悦意而进入了悦志悦神的境界)。该场戏结束,大幕徐徐落下后,剧场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赞叹声。除此两剧外,张学津在《箭杆河边》,关肃霜在《黛诺》里的唱段,都由于受到内外行的欢迎而广为流传。
现在一些新排演剧目,编导为了让戏能“出彩”,也安排了许多的唱腔,虽然这些唱腔的旋律越来越复杂,调门儿越来越高,难度越来越大,但由于整个演出的唱、念、做的张驰度掌握得不是十分恰当,对演员造成的心理压力过大,因此,一些演员在舞台上不时出现勉为其难的情况。虽然这些戏的唱腔受到某些专家的肯定,但戏迷并不买账——没多少人去学,自然也就谈不上流传了。
《奇袭白虎团》里的“打倒美帝野心狼”,《卖子》里的〔二簧原板〕和〔二簧慢板〕唱段,以及《箭杆河边》里的反调,《黛诺》里的南梆子,都没有像现在的新编剧目一样,新腔不断,花腔叠出,但它却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其中的原因,值得我们深思。
现在有一种看法,认为京剧要想跟上时代的步伐,首先要解决观众听得懂的问题(特别是青年观众);要想让青年观众听得懂,就必须废除“湖广音”和“中州韵”(还有吴音及徽音)。对于这一点,笔者是持否定态度的。京剧属于有着古典意韵的艺术,唱腔是它抒情达意,塑造人物的主要表演符号。京剧语音在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鼎立时,虽开始出现语音字读的趋向,但由于程、余二位前辈皆中年来京,不能作北方语,而生于北京的张二奎又不习惯徽语和楚音,故此时的京剧语音尚未形成规范的统一整体,待伶圣谭鑫培博采各家之长,兼容南北和徽汉,以及把湖广音与中州韵相结合而统一声韵时,才使得京剧语音字读得以统一规范。这种貌似混合性的语音体系,在一百多年中,使得京剧有了不同于其他剧种的调类和调值,也使得它的唱腔旋律变化有序,摇曳多姿。再加之它辩四声,分尖团,强调喷口、反切,注意吐字、归韵的演唱技巧,最终形成了韵味独特的唱腔和众多异彩纷呈的流派。 在演唱中运用“湖广音” 、“中州韵”,不仅仅是传统戏,现代戏也未能完全脱离其影响:《沙家浜》第五场郭建光唱〔二簧倒板〕“听对岸响数枪声震芦荡”,其中的“听、对、响、数、声”等,均用了湖广音,其他的字则是以湖广音接近普通话的变通方式来处理的;再如《沙家浜》第二场郭建光唱〔西皮原板〕“朝霞映在澄湖上”,“阳”字,明显地是运用“中州韵”的高阳平腔格来处理的,以此突出主要唱字。类似的情况很多,笔者就不一一例举了。
现在的许多新编京剧剧目,抛弃尖团字(旧社会,演员在台上把尖字唱成团字,是要挨倒好的),废除“湖广音” 、“中州韵”,完全按照普通话发声(实际这是做不到的),这种做法使得京剧的发声吐字成了无源之水,演现代戏还可以将就,演表现古人生活的剧目,则使京剧唱腔的古典韵味荡然无存。凭心而论,虽然“样板戏”的音乐设计确实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而且也为京剧唱腔的普及起到了推动作用,但就演员的演唱而言,与老一辈艺术家相比,则存在着较大的差距,一方面是这些演员的功力不敌,另一方面则与不允许流派竞争,及“湖广音” 、“中州韵”(也包括吴音与徽音)的弱化,尖团字的废除有着很大的关系,因为将这些构成京剧唱腔韵味的特点弱化处理(有时完全废弃不用),使演员在演唱时有意无意地向北京曲剧或京韵大鼓靠拢,哪味道能不淡吗?为了证明笔者所说不谬,在此我愿举一亲自看到的实例: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帝王将相又重新与观众见面,此时,言少朋父子把言派名剧《卧龙吊孝》搬上了舞台,经他们演唱后,该剧立即风糜大江南北,票房不时能听见戏迷在学唱此剧。这出老戏所以能受到戏迷的欢迎,一是言氏父子的演唱技巧确有过人之处,二恐怕就要归功于整个唱腔的设计及“湖广音” 、“中州韵”的运用了——“湖广音” 、“中州韵”的运用,使得整段的唱腔有了古典韵味,如不信笔者所言,谁若全部用京音演唱一遍,立刻就能见出优劣。
现在京剧的某些新编剧目,不但要彻底废弃“湖广音” 、“中州韵”,而且连脸谱和行头也走着向话剧靠拢的路子。为了追求所谓历史的真实,盔头不见了,水袖不要了,髯口没有了,脸谱也被打入到阴山背后,舞台上到处是大制作的布景和不尽的烟雾,近乎写实的宽袍大袖,长长拖地的裙裾,抖蓬,束发高冠及新形盔甲……这种种做法,使得京剧“言必歌,动必舞”的表演特性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京剧是综合艺术,它的审美特征是写意性,在舞台上,京剧运用唱腔和念白,以及毯子功、翎子功、翅子功、甩发功、髯口功、水袖功、扇子功、手绢功、跷功……等众多技巧,虚拟、变形、夸张的表现古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从脸谱、髯口、行头、道具的设置及喜怒哀乐感情的表现均能得到充分的证明。从服装设置上来说,除元、清两代外,无论秦、汉、魏、晋、唐、宋、明等朝代的行头,基本上是一种以明代穿戴为主色调的服装模式,它充其量只是受到一种模糊的历史意识的制约。再如脸谱,它在京剧里是一种高超的艺术表现,各种人物有各种不同的脸谱,它是各种角色脸部图案的装饰造型,前辈京剧大家郝寿臣、侯喜瑞勾画的各种不同人物的脸谱,就给人一种特殊的美感。这种脸部装饰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彩陶的图案装饰,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加以爱护进而精心研究。“戏”之为字,如按繁体来写,本来是左虚右戈,所谓“虚戈为戏”是也。此字简化后,成了“又戈为戏”——单戈变双戈了。现在的有些新戏,在创作上就往往是“戈上加戈”——只强调矛盾冲突,不讲究意境韵味,过于“求实”,不大“务虚”,因此,从内容到形式,戏中常常缺少空灵感。白石老人笔下的虾,有虾无水,但虾鲜明透亮,生蹦活跳,他的虾是写意艺术的精品。京剧也是一样,正如艺术大师刘海粟所言:“京剧虽有工笔,但以写意为主。就手法简练,造境遥深而言,近于国画。”(见《京剧流派与绘画风格》)。法国艺术史家丹纳曾说:“任何一种艺术,一朝放弃他所特有的引人入胜的方法而借用别的艺术的方法,必然降低自己的价值。”京剧之所以被称之为具有古典意韵的艺术,是因其有独具特色的综合性、程式性、虚拟性的唱、做、念、打、舞,如果逐渐弱化这些优秀的传统,京剧的古典韵味何以保存?
现在有些新编历史剧,在表现古人生活时,为了吸引观众的眼睛,把拥抱、亲吻、握手都搬上了舞台,孰不知这恰恰是京剧的短处,要想在这方面和电影电视叫板,哪只能是自取其败(现在电影电视搞这一套,观众也不怎么买账了)。古老的京剧并不给人以视觉的刺激,它重在调动观众的艺术想象力。另外,有些新排剧目为了抓住观众,在剧本中加入许多现代名词和术语,这样做丢掉的是京剧具有独特魅力的语言艺术,换来的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廉价赞扬。
不要说京剧这种古典艺术,就是写实的电影、电视,在历史题材的剧目中使用现代名词和术语,如对“度”没有较好的把握,也可能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由此可见,在排演秦、汉、晋、隋、唐、宋、元……等朝代的剧目时,不能为了取得所谓的剧场效果,迎得观众的笑声,就随意让古人在舞台上大讲特讲现代名词,更不能为了搞笑(这种做法使我想起了香港的肥皂剧)在舞台上耍噱头,插科打诨。当代大儒梁漱溟先生曾说:“我觉得艺术就是离现实远的意思,太现实便无所谓艺术了。”回想受到群众一致热烈欢迎的《千手观音》(该节目之所以能和观众取得强烈共鸣,是因为它把不仅给人们带来了艺术美的享受,而且还把人们带入到了一种完美的精神境界。它美的形式中,孕含了丰富的内容),结合梁漱溟先生上述的话,我们是否应该对一些问题给予深思呢?
京剧为了生存与发展,需要革新,但这种革新应该在较好地继承传统的前提下进行,就这一问题,笔者认为目前尚有许多工作需要脚踏实地的去做:如旦角中的筱派,武生中的盖派、尚派(值得欣慰的是,武生名家奚中路已学习上演了其代表作《四平山》、《状元印》等)花脸中的侯派,老生中的汪派(江西的何玉蓉是一位有一定水平的汪派老生演员),都处于后继乏人的尴尬局面。八十年代初,即有有识之士提出应尽快挖掘、学习、抢救侯喜瑞、赵荣琛……等具有精湛的表演艺术,且年事已高的艺术家的代表剧目,可喜的是赵荣琛先生为我们留下了录像,但作为架子花脸一代宗师的侯喜瑞老先生的驾鹤西去,其弟子袁国林的魂归道山,使得原汁原味的侯派剧目已成了广陵散;筱派旦角艺术是京剧中的宝贵遗产,在花旦行中,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陈永玲先生曾得“老佛爷”于连泉亲传,但他也已辞别人世,如今要学习筱派旦角艺术,是难以实现的愿望了。现在盖派武生艺术和汪派老生艺术尚有传人,当务之急是采取相应措施,赶快学习继承,千万不要让侯老的情况再次重现,以往在这方面,深刻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了!
没有对传统的很好继承,就不可能有较好地出新,武汉京剧团的《三寸金莲》,可以说在这方面做了较好的尝试,它化“腐朽”为神奇,用最传统的表演技巧,较好地表现了内涵丰富,具有时代气息的新剧目。该剧目在舞台的出现,不但使人耳目一新,也使得长期争论不休的“跷功”问题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当然,如何使跷功的运用能更好地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更符合剧情的需要,该剧尚有值得商榷之处)。试想,在此剧目中,如果演员没有深厚的传统功底,任你对人物有多么准确的理解和把握,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你不能运用唱、念、做、舞的技巧来抒发人物的情感,这戏就没有看头——京剧人物的塑造,是需要靠演员的过硬功夫来完成的。
笔者以上所言,并不意谓着京剧传统戏完美无缺,老一辈表演艺术家的表演艺术皆是美仑美奂,无懈可击,事实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不论它多么具有魅力,都是有着局限性的;任何一个艺术家,其艺术造诣无论达到多么高的水平,也必定有不尽完美之处。
就京剧唱腔而言,它是表演的主要符号,也是区别流派的重要标致,前人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去,但绝非十全十美。言菊朋先生初学谭派,亦步亦趋;嗓音发生变化后,根据自己的条件,潜心琢磨,经过几十年的刻苦磨练,终于自成一派。他创立的“言派”唱腔,表情达意,含蓄婉约,张弛有度,极具书卷气(本人就是一个言派迷)。以前,曾有人说,言先生由于文化水平较高,加之通晓音律,故在他的嘴里听不见一个倒字。笔者对此说法原是信以为真的,直待听了“言派”的《定军山》后,才觉得这种说法有绝对之嫌。言菊朋先生的“在黄罗宝帐领将令”一段唱,其中有一句“再与师爷把话论”的“论”字即是倒字。京剧西皮基础调式是五声宫(1)调式,上下句同宫,上句落“2”,下句落“1”,(有些下句亦有落“6”的),从而构成完满结束。“论”字属于二声和四声字,在此处,这个字应唱四声,但如果这样唱,落不到“6” 音,为了让音落到“6”,就只能把“论”字唱成“轮”。坐科于富连成的已故京剧表演艺术家孙盛辅乃学谭出身,他的这句唱是““再与师爷把话云”。笔者猜想孙盛辅先生受业于萧长华、蔡荣桂二位名(明)家,此句绝非面壁自造出的唱法,但苦于找不到佐证。无独有偶,某次听欧阳中石先生的这句唱,与孙盛辅老先生完全一样。在这里,“论”字唱为“云”,既通于理,又做到了字正腔圆(拿《空城记》司马懿的“勒住了马头把话论”与此句的“论”字比较,是否倒字就更为明确了)。
名家出错,绝非言菊朋先生一人,“独树一帜”的马连良先生,在《雍良关》一剧中,把“二十八宿保定了执旗儿郎”的“宿”(xiu)唱成了素音字,马派再传弟子朱宝光在央视戏曲频道教唱此剧时,也是这样唱的(马先生这个字肯定唱错了——古代天文学家,为了观测的方便,把周天的恒星分为三垣二十八“宿”(xiu),其它诸星都附属于这两类。所谓恒、“宿”(xiu),都是星次的意思)。
老生名剧《打棍出箱》里的“铁板桥”,曾被许多人传得神乎其神,笔者原也认为了不起,但看了桂剧的这出戏后,觉得京剧的“铁板桥”与其相比,就显得小儿科了(桂剧此处极其高难的技巧的表演,既符合范仲禹当时的特定情境,又使观众享受到了戏曲的形式美,遗憾的是技巧运用次数过多,显得重复,有卖弄之嫌)。但现在演《打棍出箱》,京剧仍然是老套路,没有那一位演员学习借鉴桂剧的路子(我估计,现在的年轻老生演员,恐怕没有哪一个能完成哪些高难度性的技巧动作)。
对于前辈的一些大师,我们在评价他们的技艺时,既要充分肯定他们在艺术上取得的成就,又要尽量排除感情色彩,在这个问题上,搞造神运动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举此数例,说明京剧就老传统戏而言,亦有不如人之处,切不可妄自尊大,更不要有“傲慢与偏见”。
现在京剧界有一种奇怪现象:一方面宏扬着大编特演新剧目的革新精神,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某些传统戏里经不起推敲,过于粗糙,且文理、语法多有不通,明显有误的台词熟视无睹,听之任之的态度。行笔至此,我想起了已故名作家汪曾祺先生,他执笔改编的《沙家浜》,实在是精美之至,特别是《智斗》里的那段“垒起七星灶……”的西皮流水唱词,真可是文采飞扬。表面看起来写得好像挺白,听后却觉得令人回味;它既符合阿庆嫂、刁德一、胡传葵各自的公开身份,又与她(他)们本身的真实身份相吻合;台词既俗话雅说,又朗朗上口,让人充分领略了汉语的美丽很魅力。加之唱腔旋律流畅明快,又有赵燕霞、马长礼、周和桐等名家的出色演唱(笔者认为,至今无人超过他(她)们三人的演出水平),因而一经问世,立即流传大江南北,可谓“凡有井水处必唱”,真把“春来茶馆” 给唱活了!
在当前的形势下,缺乏严肃认真的理论探讨,不能对事不对人地开展正常的艺术批评,也是影响京剧事业健康发展的原因之一,在这方面,茅盾和阳汉笙二位先生为我们做出了表率:20世纪30年代,阳汉笙发表了颇具影响的长篇小说《地泉》,后再版此书,他想请茅盾先生作序。面对阳汉笙的热情请求,茅公说:“你的《地泉》是用革命的文学公式写成的,要我写序嘛,我就毫不留情地批评它!”对于茅盾先生的如此态度,阳汉笙不以为然,仍坚持请他写序。盛情难却,在这种情况下,茅公在《地泉》的序中写道:“《地泉》描写人物用的是脸谱主义手法;结构故事借助于‘方程式’;而且在语言上也是用标语口号的言词去表达感情。因此,从整个作品来讲,《地泉》是很不成功的。”茅公不留情面的批评与阳汉笙先生接受意见的雅量,与现在京剧理论界某些为名者讳,为贤者讳,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做法相比,立刻见出思想修养及艺术修养的高低。在有关京剧的一些谈话及文章中,提到某些名演家,不是客观地,入情入理地分析其艺术的成败得失,而是一味的说好话(也难怪,这年月说真话不容易,它会得罪人,由此可能会引来许多麻烦,谁愿意自找麻烦),任意拔高;若遇同门同派,有的还会凃上一层阿谀奉承的色彩,被捧上大师的宝座(这年头大师也太多了,就像流沙河先生所言,连“变脸”都成了大师。在艺术上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及流派,拥有自己的代表剧目,为内行和观众所承认,并得到了传承,就没有资格称大师),这种风气对于京剧的发展,人才的培养提高,都是有害无益的。
第四届全国京剧大赛的“武戏擂台赛”,为全国喜爱武戏的观众带来了不少精彩的剧目,参加比赛的剧团,都具有较强的团队精神,有的表现还相当突出(在这一点上,重庆京剧团的《嫁妹》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奚中路、阎巍、金喜全、田磊、李静文、董宏利、刘魁魁、王立军、孙亮……等人的表演,都具有一定的艺术水平。特别是奚中路、阎巍演出的《铁龙山》、《泗洲城》,在运用技巧塑造人物方面,有了很明显的提高;金喜全的《八大锤》,也很不错。跟头的技巧来说,更是超过了前辈(如“三百六”、“七百二”等);李静文的靠旗出手很见功夫,遗憾地是用错了地方——《两狼关》不是神怪戏,不应该打出手。当年拍《铁弓缘》有靠旗出手的技巧,实乃导演陈怀凯为了保留一代名伶关肃霜的这一绝技,非为其他。但笔者认为,若以跟头而言,京剧武戏演员是绝对不能和杂技演员及体操运动员相比的。人们愿意看京剧的武戏,因为它是有人物,有情节,有感情的艺术品,其品味高低,就在于对“武戏文唱”的把握。现在有些年轻演员的技巧确实不错,但就表演人物而言,与老一辈大师相比,还存在着明显的差距——数月以前,笔者在电视上看了盖老的《快活林》、《打店》,近七十岁的老人,手里头脚底下仍是那么“溜”,身段极具韵律感,亮像极具雕塑感。老人开打准确无误,干净漂亮,丝毫不让人为他担心,更为重要的是看他的戏,给人的印象不是盖叫天在舞台上演戏,而是生活的再现。他那既有真情实感,又融现实主义于传统之中的表演,实在是令人钦佩。
京剧是国粹,具有相当高超的技艺和精美的形式,它需要在保持其古典意韵的前提下,在文化内涵上有新的丰富和发展,只是这种丰富和发展,一定要在消除浮燥心态、功利思想和“窝里斗”情况的前提下,才能收到真正的成效,也才能受到普通观众的欢迎。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多想想梅兰芳、周信芳,李少春等艺术大家走过的道路。
2008年6月
本贴由粟人于2008年6月17日10:19:14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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