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仍在进行时的“样板戏”流弊杂说

“样板戏”作为一种民族文化浩劫时产生的艺术创作模式与样式，不管怎么说已经成为历史淘洗过的遗存，就整个大的、多元化的、开放的、包容的、面对市场经济大环境的、也是睁开眼睛看世界以及理智思辩梳理历史的社会文化语境来说，它的再现重现任凭怎么鼓吹，也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所谓“红色经典”之说，或是宣传炒作的需要，或是某些人求得虚名实利的“敲门砖”，这就类似而今的大师啊，著名表演艺术家啊等等的满天飞一样，值不得过分认真的循名责实，也不能当学术理论的“干货”看。但是，就京剧圈而言，在很大范围内，在颇为强势的话语中，“样板戏”还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国家京剧院吴江院长的说法可以说很有代表性，为什么会是这样？抛开政治性的思辩与判断，仅就而今京剧院团存在的现状与现实而言，仍在进行时的“样板戏”流弊，可以说是自觉或不自觉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影响着京剧新创新作的趋势与走向，进一步深思，这也是京剧改革中举步滞涩难以面对文化市场竞争环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样板戏”的“成功”或曰吴院长所定位的“京剧艺术发展史上的高峰”，首先是由那时的创作体制与机制来保证的。样板团也罢，“样板饭”也罢，把大批的文艺院团人员都赶到干校去剥夺了艺术创作演出的权利也罢，即使是样板团本身，也是稍有不恭就会被打入另册也罢，都需要强权的支撑，需要掌控者说一不二的绝对威权，需要所有演职人员的心理拜服乃至基本人权难以保证的“惊悚感”。明摆着的现实是，现在改革开放30年了，这种强权下的权威是不可能重现的了。但是，京剧圈内的许多人，主要是院团的领导人，还是渴望着有那样一种“令出山摇动，哪个敢不尊”的权威性来操作创作，于是乎就特别的“唯上”，总是寻找更高位的人物来推进剧目创作的进程，或是把成功率的“宝”押在这里。这是对外，对内也一样，特别习惯用行政的手段，计划经济的模式，近乎几十年前一成不变的动员方式，来搞什么“重点剧目”的会战，来聚合主要演员，来凝聚一般演职员。在他们的理想中，最好还像当年“样板团”那样，一切都是“钦定”的，一切都是操控者一说就不容置疑的，而人人都是以能进重点剧目剧组感恩戴德战战兢兢的敬业着。我这样说有点极而言之，但这个“样板戏”情结的思维模式和心理惯式，确实还活着，而且活得挺有市场。

“样板戏”的样式风格特点，在当年铺天盖地的所谓理论总结文章中说的明白，那就是无论什么戏，都是主题先行的，都是“宏大叙事”的，都是和政治现实紧紧“贴近”的，这些似乎在打到“四人帮”之初拨乱反正的岁月里被批判个一溜够了，也为其它的艺术形式（文学、音乐、歌舞、美术、影视等等不一而足）在新时期发展的进程中被摒弃的几乎荡然无存了。然而，在京剧新创新作中，这一套还有滋有味的活着，你看，但凡一个新剧目的出台，打出的旗号、“卖点”，大多都和现实某种某项政治话语“贴近，都是“宏大叙事”，也都是“主题先行”，都是在什么什么新的角度开掘出什么什么，有什么样的历史的现实的积极意义，这其实，也是”样板戏“的余绪所致。于是乎，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往往是京剧新作里的新角度新发现，和整个社会开放的文化语境情势不同步、滞后乃至根本就是猴吃麻花——满拧。举个例子，被评为精品工程的《廉吏于成龙》，那里面的个人道德良心发现便能无往而不胜的”人治“历史观，其实是很落后的东西，起码是大可值得怀疑的东西，可是在京剧圈内却被当作思想性领先的佳作了，其实还不就是在事前就瞄准了什么什么教育大情势的需求在刻意迎合。再举个例子，《曹操与杨修》被称为新时期京剧新作中最出色的精品力作，然而，苛求酷评之，那里面表现的，一介读书人，口无遮拦的才子，性情中人杨修，就真的是如果掌权者（曹操）言听计从他的话，就不会政治军事失误了么？再有，这等“知识分子”如果干起实事来，就真的能政绩斐然么（该剧中就是这样形象化表述的），这个话题早在90年代左右，就在国内思想文化界谈论、存疑并辨析着，到了现在“品读三国”成了大众话语时，更是今番不与前番同的视角。当然这纯属于苛责，但是我要说的是，许多的京剧新创剧目，即使是佳作力作精品，还是有隐隐约约的“样板戏”的“高大全”的影子在，而且这些年好像越来越明显了。跟进一个政治现实，根据一个主题先行的概念，拼凑起故事来，硬拔出几个人物来，再动用官本位的行政力量，大投入、大制作、大炒作，瞄着“唯上”唯评奖的是从，这是不是当年“样板戏”制作运作模式，创作思维惯式的延续呢？？

再有就是艺术处理上，“样板戏”的特点之一是，调动一切艺术表现手段为主题，为“三突出”“高大全”的人物服务，就是“密集式”、一出戏唱念做舞全包括。当然，从艺术上说这不能算是错，但是，这却不是京剧表演样式方式风格特色的全部，遗憾的是，当年的政治需要只能有这样一种创作模式，而更加遗憾的是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京剧新戏创作几乎大多都沿袭了这种模式。一出戏，都是唱念做舞全包括，调动起的表演手段更密集，更缺失个性化的特色或风格上的独创。就拿唱腔来说，核心唱段几乎每个戏的基本套路都是雷同的，都是在结构上通过“几个浪头”的递进，把“一号人物”推在“风口浪尖”上，然后大段的抒发一种主题的概念语言，“存天理灭人欲”的那样一种切入；设计的腔呢，板式都是成本大套的，新腔都是多多的，特别是从总量上来说，一出戏主要人物的唱，都是多的不能再多了。没有了像《四郎探母》那样的“西皮”贯穿到底的独特样式，也没有了像《淮河营》那样的“一号人物”整出戏就根本没“核心唱段”的“这一个”，更没有了像《贵妃醉酒》那样的缠绵委婉美，也甭提像《连环套》那样明明是武生应工的重头戏却不以开打见长的京剧大班派风格了，这能说没有一点“样板戏”模式的“流毒”在作祟么？

我们实在的要睁开眼看世界，要直面看新时期文艺的成败得失，所谓文化垃圾确实是有，但其它门类的文艺形式在多元的文化环境和市场竞争中也确确实实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繁荣也是客观存在的现实，而京剧在这样的文化大背景下，还不能够和时代同步，特别是在历史文化的重新定位方面，还有着许多不与时俱进的地方，尤其是对京剧传统的文化价值和十年浩劫中对京剧文化的负面影响的理智心态、历史角度、文化层面的探讨反思还有许多话题值得好好的展开讨论辨析。

以上杂说只是个人的一孔之见，网文嘛，随手写就的，仅供京剧圈内和爱好此道者作为“话把儿”谈资好了。

本贴由大花脸于2008年3月04日11:30:05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