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自幼热爱川剧,上世纪70年代末考入原绵竹县川剧团训练班,半年后就到剧团跟师学艺并很快随团演出。上世纪80年代初调入成都市川剧院一团,并正式成为帮腔演员,现为成都市川剧院国家级二级演奏员(领腔)。

在30余年的艺术实践中,我格外注重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艺术水平,注重向老师、前辈和同行们虚心学习,在帮腔上尤其注重音色、特色、角色和个性等方面的训练。为此,让我很快掌握了作为一名帮腔演员所应有的技艺和素养,并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30多年来,我先后为我院“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刘芸、陈巧茹、刘萍、孙勇波、孙普协、王玉梅及国家一级演员蔡少波、王超、马丽举办的个人专场担任主要领腔,为他们赢得了荣誉。期间,为刘芸、陈巧茹荣获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还分别在他们演出的剧目中以及上百出经典大幕戏的演出,如《红楼惊梦》、《九美狐仙》、《绣襦记》、《白蛇传》、《御河桥》、《拉郎配》、《铡美案》、《庆云宫》、《刘氏四娘》、《山杠爷》、《文成公主》、《江姐》、《激流之家》、《欲海狂潮》、《野鹤滩》、《红梅记》、《燕燕》、《马前泼水》、《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和“孙普协专场”、“蔡少波专场”、“王玉梅专场”、“王超专场”、“马丽专场”、“文东专场”、“张勇专场”、“杨橼专场”与最近新编的《黎明十二桥》等剧中担任领腔。此外,我担任领腔的川剧折子戏《金山寺》参加北京“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日”珍稀剧种展演,或北京专家的高度评价和文艺界的惊叹。值得一提的是,我参加《欲海狂潮》赴武汉黄石参加中国第八届艺术节,还荣获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提名奖和四川省委“五个一工程”奖,

作为帮腔演员,应当力求驾轻就熟并身临其境地根据剧情和台上不同角色的表演,用不同的音调、音色、音量和声腔去烘托舞台气氛,参与角色创造。在舞台实践中,我首先摒弃了传统声腔中“莫词歌”的单一乏味,而是根据剧中人物不同的身份、情绪,辅以不同的手法去润饰声音色彩,用美化高腔传统的行腔方法领腔,用热情奔放的真音或泛音来处理壮烈或欢快的场面等。正因为这样,每场演出我都能基本能“有声”“有色”地与鼓师、乐师、演员配合默契,做到“声情并茂”。为此,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喜爱我的戏迷朋友们还自发地授予我“金牌领腔”的牌匾,这是对我领腔艺术极大的肯定和鼓励。

30多年的艺术实践,使我对川剧的帮腔艺术有了更深入地认识和了解。川剧高腔是一种“清唱”即所谓“一唱众和”的徒歌行式,没有乐器伴奏,以“帮、打、唱”为一体,帮腔便是其中非常有特色的部分。演出中,帮腔演员很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可以为演员起腔定调、代替剧中人讲话,可以反映角色不便说而又不能不说的内心独白和内在感情,可以用第三者的身份对事件、人物做出评价,甚至可以为作者、观众或剧中人代言,并能在剧情发展的关键时刻以“画外音”或“旁白”的方式,对剧情起着催化、点化的作用。

这就是帮腔的作用和功能。问题是,作为一名帮腔演员,应该如何让自己的帮腔去达到这些功能。起到这些作用呢?笔者认为:一名好的帮腔演员,帮腔不仅仅是帮助舞台上的演员塑造人物。渲染场景,更应该成为达到这些作用和功能的幕后的“推手”,用自己具有“推动性”表现力的声腔去起到更为重要的承上启下的作用,同时通过情景带入。激化内心、助长高潮等多种手段的运用去概览全剧,“推动性”地使剧情一步步发展。对此,笔者根据多年的实践经验,将川剧帮腔中的这种“推动性” 表现力分为三类,并逐一浅谈如下:

情景带入的推动性

在戏曲表演中,情景带入非常重要,因为一出戏演什么事、在什么时间地方发生、当时情况怎样等等,观众如果一无所知,就不清楚演员到底在台上干什么。因此,此时的帮腔就可以通过音乐、唱腔的手段将观众带入剧中情境,并逐渐让观众去感受剧中人物的内心情感。同时,还能让剧场观众很快置身于剧情中,并使台上演员通过情境去表达应有的心情。

下面举例说明,先看川剧《死水微澜》开场中女主人公邓幺姑与帮腔的一段唱:

(帮腔):“川西平原一方土/土生土长邓幺姑/朝夕漫游田间路/满怀春情望成都。”(合唱)“苦哇……”

邓幺姑(唱):“农妇苦,农妇苦。”(合唱)“苦哇……”

(唱)“三岁割草,五岁喂猪。”(合唱)“算不得苦,算不得苦。”……

(唱)“十六、七岁嫁了一个憨丈夫。”(合唱)“那才苦。”……

(唱)“黄花女眨眼成老妇。”(合唱)“苦呀,苦……”

(唱)“一辈子这样过死不瞑目。”(合唱)“要瞑目……/自从盘古来天辟地/农家女世世代代哪个不?”

(唱)“我就不……”(合唱)“除非你不做农家妇。”

(唱)“就不做,就不做……”(帮)“只怕你命薄莫得那个福!”

这一段《农家苦》的一唱一答,描绘般地把观众带入到女主人公邓幺姑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内心世界的涌动。唱段中,又通过帮腔不断“推动性”地把剧情做强、做到极致,推动人物性格发展,并上升到历史高度——这是千百年来农村女性悲凉的一生,他们面对残酷无情的生活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之抗争。

类似的例子很多,例如川剧折子戏《思凡》开场的一句帮腔:“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不仅一下把观众带入到剧情中,也道出了女主人公的凄凉。又如现代川剧《山杠爷》,一开场通过幕前合唱的四句帮腔:“尖尖山,堆堆平/弯弯路,密密林/坡坡坎坎坑坑/一步一步往前行……”,运用启、承、转、合的手法,“推动性”的将观众带入到一个看似平静而不平静的小山村,显露出一个个看似表面平静却内心燥裂的心灵。再如川剧折子戏《刁窗》,剧中一句帮腔:“满天星斗似琉璃/星月交辉河汉稀”,通过对无垠天空的景色描绘,将观众一下带入到女主角钱玉莲此时此地的心路历程,并“推动性”地将钱玉莲在思索中逐步坚定了“刁窗”并做出“投江”的壮举,以死相随去追逐与丈夫王十朋逝水的梦萦。这一类情景带入的推动性,在川剧剧目中比比皆是。一个好的帮腔演员,应当具备各种情境带入的“推动性”表现力。

激化内心的推动性

这一类的“推动性”表现力,在视觉上颇具张力。演戏是演人,演人是演情。舞台上的人物,当剧中矛盾得以压制后,人物内心情感将顺着冲击使剧情爆发出来形成一种结局。因此,这时的帮腔便具有极强的“推动性”冲击波,从而更具独特魅力。这时,演员的帮腔应更具有真实情感 的倾注与煽动性,让观众从中受到情感的震撼。

下面举例说明,先看新编川剧《变脸》中,小“狗娃”被认出是女扮男装后,苦苦恳求“水上漂”收留时的一段唱与帮腔:

(帮腔):“小小心灵受损害/童言诉苦童声哀。”

(狗娃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投女儿胎/不该生在穷乡里/不该遇上大水灾……/天上雁鹅排队排/扯烂衣裳不分开/好雁鹅,快飞来/给狗娃帮腔说情补补台!”

(帮腔):“啊/帮腔帮她说句话/幕后走到前台来/满台观众也悲哀/要求老汉留女孩!”

这一段声情并茂的对唱,把一老一少的两个人物的内心都宣泄得一览无余,也让剧场观众无不为之动容、落泪。可见,这时的帮腔就不仅仅是作为第三者站在一旁评议,而是参与到戏剧情景中并与角色一起进行创作了。

类似的例子很多,如折子戏《放裴》中,当李慧娘开门与裴生一路逃走时,一句帮腔飞来:“轻轻地把门儿半开,悄悄地步出书斋”,一下就道出了李慧娘当时为救裴生小心翼翼的心境和他对裴生的无限深情。当李慧娘死时倒地的一瞬间,又一句腔唱飞来:“香消玉殒在一刹!”像一句点睛之笔,无形中唱出了观众悲痛惋惜的共同心声,并引来现场雷鸣般的掌声。又如大型川剧《四川好人》,女主人公沈黛上场时看见烟店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食客,这时飘出几句帮腔:“小孤舟未扬帆又遇恶浪/船舱里还躺着蠢猪饿狼/厄运降临你要拼命抵挡/求生存需要有几副心肠。”唱出了沈黛此时内心的纠结:是做好人还是做恶人?这样一段帮腔内心冲击尤显突出,因为没有这一段帮腔的推动和引出,沈黛内心的纠结就无法让观众看到,也不明白后来沈黛又变成了隋达。再如,川剧折子戏《别洞观景》中白鳝仙姑惊叹人间美景、向往人间生活的一段经典唱段:“江山如画就/稻禾遍田畴/站在了船头观锦绣./千红万紫染神州/侍儿轻桡船儿慢慢走/好让流水送行舟。”这是帮腔起,推动型地唱出了白鳝的内心:“思量真好怄/未把人胎投。”于是白鳝接唱:“从今后再不想蟠桃会上走/再不想玉液琼浆润咽喉/神仙的苦闷实难受/白鳝再不道修。”此时一句深情的帮腔接唱:“海阔任遨游。”这一段一唱一答般的对唱,把白鳝的内心表现得何等淋漓尽致,同时也推动性地把白鳝的内心斗争——“回仙府还是到人间”的纠结,形成了极强的张力。在川剧帮腔艺术中,激化内心的“推动性”是剧情发展的重要手段。一个好的帮腔演员,就应当具备这种激化内心的“推动性”表现力。

助涨高潮的推动性

在一出戏里,高潮是剧情矛盾冲突最激烈的地方,是剧中人物情感表达最充分的地方,也往往是最让观众揪心的地方。因此,这时的帮腔就要“推动性”地帮助造就戏剧高潮,并让高潮很快激化到最高点,同时也让剧中人物的情感得到最充分的表达。

下面举例说明,先看大型川剧《四姑娘》最后一场中,女主人公四姑娘被迫无奈而投水前的一段唱与帮腔:

(唱):“天昏暗,人绝望!”

(帮腔):“断魂路上悲欲狂/满村无处把话讲/泪洒孤坟诉衷肠!”

(唱):“手抓黄土呼大姐/酸甜苦辣样样尝……/为什么逃不出郑家魔掌?/为什么叩不开金家草房?/为什么得不到许家体谅?/为什么家家不容四姑娘?/大姐呀——/辜负你将儿女托我抚养/想抚养难抚养抱恨投江!”

(帮腔):“拜别了,我的亲人/永别了,我的故乡!”

这一段唱中的帮腔,可以说溶进了戏里并与人物一起把全剧的矛盾激化到了最高点,也推动人物的情感迸发得最激烈、最充分,使全剧一下进入了最高潮。

类似的例子不少,例如传统川剧折子戏《劝夫》的最后,邱元顺从门内跌出,这时从门内抛出一根打狗棒和一只破碗,并飞出一句帮腔:“她把你休啰!”邱元顺一怔,:“咹?”有意思的是,当帮腔唱到:“看你后来咋个结局”时邱元顺居然还反驳道:“你管得我咋个结局呢!你像吃多了多管闲事!咋个结局?你看嘛,我总要结局嘛!你像是吃饱了!”这一帮一答,出尽了邱元顺的丑,让观众好笑,又尽显出川剧的风趣和幽默。再如,在优秀传统川剧《传琴斩考》中,伯邑考的父亲被苏妲己制约,打入牢狱七年之久,面对苏妲己的百般骚扰内心充满激荡:“……苏妲己诱君淫乱/大殷朝黑地昏天/再若把妖妃冒犯/我父子皆难生还”这时的一句帮腔“我只得随机应变/坚如磐石稳如泰山!”道出了他含着悲伤、一忍再忍的心境,之后随着剧情的发展,帮腔用“推动性”的力量,一步步把人物情感和剧情推向高潮。这一类的帮腔,在传统川剧剧目和现代川剧中都不乏多见。一个好的帮腔演员,更应当具备这种助涨高潮的“推动性”表现力。

过去,川剧帮腔一般由鼓师兼任,上世纪50年代后改用专职女帮腔,也用男声或男女混声,并以独唱、齐唱、混声合唱的方式运用至今。在21世纪的今天,观众审美已发生率很大变化,帮腔作为一种艺术也应该与时俱进、不断创新并更臻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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