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三岁看大,六岁看老。

换句话说,童年的举止能预见未来,未来的言行也能从童年追根溯源。

我的童年,也不都是贫穷落后的黯淡无光,或许还比周围的孩子多了一份执着痴迷的乐趣,那就是对家乡戏河北梆子的喜爱。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整个80年代,在京津冀,河北梆子很盛行。一有空儿,我便打开收音机聆听慷慨悲歌。

从我记事儿起,似乎天然地习惯河北梆子的高亢激越。

各个时期的河北梆子名家甚多,比如响九霄、魏连升、侯俊山、何景山、小香水、金钢钻、银达子、贾桂兰、刘香玉、李桂云、韩俊卿、金宝环、宝珠钻、王伯华、王玉磬、张淑敏、张惠云、阎建国、巴玉岭、刘玉玲……在河北出生的京剧大家东光人荀慧生、高阳人盖叫天、南宫人尚小云等,早年都曾为梆子演员。

写这篇短文时,我耳边听的就是张淑敏天籁般的演唱--《杜十娘》选段。

我一直认为,做为新中国成立后培养起来的河北梆子的杰出代表张淑敏,尽管她37岁在“十年浩劫”中英年早逝,尽管她只有20多年的艺术人生,但她却坚实地筑就了河北梆子的一座高峰。

她有着一条高音清脆锐利,低音浑厚遒劲,中音圆润通透的极富感染力的好嗓子,只听声音就能看到鲜活人物。她先从李桂云学艺,后拜贾桂兰为师,既融会了李桂云的润腔,又掌握了贾桂兰激昂的“硬上弓”的梆子腔,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高超的演唱风格。后来她又受教于梅兰芳、荀慧生、常香玉、袁雪芬等艺术家,加之勤奋刻苦和聪慧悟性,她集各家各派之长,取姊妹艺术精华,颇有时代精神气质,别开生面,独树新风。

她的《杜十娘》,被评论家誉为“精彩细腻,简直是一件成熟的艺术精品”,“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小的时候,我时常抱着收音机,沉醉在艺术家们声情并茂荡气回肠的世界里,或喜或悲或爱或恨,忘却了写作业,忘却了放羊,忘却了吃饭……

十来岁的时候,我彻底兴奋了一回,现在想起来还是激动。有一天,天津的河北梆子名家女老生王玉磬老师到我们村来演出,接待并照顾她起居的,是我的姐姐,我至今都后悔没能近水楼台和她说几句话,准确地说,当时真是不敢走近她,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见从收音机里走出来的真人,我更加纳闷疑惑:偏矮偏瘦的个头儿,哪来的气贯长虹穿透九霄响遏行云的嘹亮?

20年后的1999年,我终于有了去天津采访她的机会,那天我同样很激动。记得王玉磬老师在她老伴的陪同下走进宾馆大堂,我像看见久违的亲人一样赶紧迎上去,王玉磬老师对我似乎也不陌生,一老一少一见如故,我跟她说起20年前的往事,她笑的开心极了。

采访非常顺利,我圆了20年的梦,喜形于色;王玉磬老师也很满意,看得出,她很喜欢我。我相信缘分!

回到北京没几天,我收到一箱子音像制品,全是王老师的戏,她让老伴给我寄来的,里面还有她的一封信。我喜出望外,如获至宝,至今珍藏。

………

2007年1月20日王玉磬老师去世了,心里话,我很想去天津送她,但那几天一直在录像,没能成行,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2008年,在第二十四个教师节到来之际,我特别制作了“追忆大师,赏析精华”系列访谈,其中就有“铿锵玉磬---王玉磬”专辑,献上了我及河北梆子戏迷的真挚怀念和深情追忆。

河北梆子伴随我走过了美好的童年少年 ,印象最深的电影是1976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由河北省跃进河北梆子剧团演出的《宝莲灯》,是由齐花坦、裴艳玲、田春鸟、周春山等主演的。我拎着小马扎走街串村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那个时候除了觉得电影神奇,也感到了河北梆子的震撼和伟大,很长一段时间,它占据着我的精神生活,尽管同一时期也看了大量其它剧种的电影。

我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燕赵大地刮起了一阵河北梆子旋风---河北电台举办的京津冀鲁河北梆子“鸣凤奖”大赛,那是一场真正的河北梆子总动员,几乎所有的演员和戏迷都行动了起来。

1984年首届“鸣凤奖”,张惠云夺冠,戏剧家范钧宏称她的演唱是“正宗河北梆子”;

1986第二届“鸣凤奖”,刘玉玲获旦角第一名。确立了她京梆子的独当一面。

像后来的张秋玲、彭艳琴、陈春等都是在20多前的“鸣凤奖”中脱颖而出的。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艺术,河北梆子理应成为河北文化的重要符号。

记得2005年“五。四”前夕,我被授予“河北青年文化大使”。在河北省会石家庄举行的颁奖晚会上,主持人问我如何理解“河北文化”?

我说:“提到河北文化,我想起了燕赵大地的慷慨悲歌之士,黄帝、赵武灵王、廉颇、毛遂、刘备、赵云、李渊、魏征、黄巢、赵匡胤等等,不论是各朝各代的开国皇帝还是武将名相,都称得上是英勇大义、智慧宏达。

东晋北伐名将、中华英雄祖逖的闻鸡起舞,元代杂剧作家关汉卿的《窦娥冤》中感天动地的挣扎、呐喊,《单刀会》里大江东去的苍劲豪迈……

从戏里戏外的这些人物身上,我看到了一种“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精神。挣扎和呐喊应当是河北文化的显著特点之一,这一特点在我们的家乡戏河北梆子里彰显无遗。”

“挣扎和呐喊”是河北梆子的显著气质,似乎也是戏曲现实的写照。不是吗?据上个世纪50年代的一项调查统计,中国共有367个戏曲剧种。但如今地方戏曲剧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在生存边缘挣扎的剧种不在少数。30多年中已消亡了100余种。

如果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也许并不需要为此担忧。问题是,戏曲生态本身确实有病且积重难返,从而加速了它的毁灭。

有专家认为:100多个剧种湮灭于世,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丢了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曲”,所以也就没了“戏”。

实话实说,中国戏曲创作“重戏轻曲”的现象的确严重。全国现有的200来个剧种里,专业作曲寥寥无几,以京剧作曲为例,全国恐怕不超过10人。在2008年中国京剧节上,就出现了一人包揽了近一半参赛剧目作曲的尴尬。

如果我们的“梨园”,继续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很狭隘很封闭地画地为牢闭门造车;排戏演戏只想着“钱” 、冲着 “奖”,无形中贪欲自私弥漫身心还全然不知;自视高雅精致外加博大精深,无视天翻地覆的社会变迁和现代审美需求……就是某些所谓的大剧种,即便不“亡”,充其量只能是苟延残喘回光返照。以京剧剧目数量为例,旧戏班有“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三列国”之说,虽没有一个精确的剧目数量,但后来据统计,京剧剧目约五千出,多为传统戏。拥有四五千出传统戏的京剧,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目前充其量也就剩下二百出了,那么能主演二三十出戏的中青年演员又有多少呢?没有了数量的累积,厚积薄发又从何谈起?没有了量的积累,质又如何升华?人与戏的品质又何以呈现呢?

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向,再过几十年,您再说自己是“博物馆艺术”恐怕都晚了,因为能进博物馆的首先要有品质;到那时,您既当不成钉在标本盒里的干蝴蝶,或许也没了气力充当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花大姐’了。

传统的东西也要在现代化中讨生活。传统的艺术可以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里求生存,但更要到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中求发展。国家每年花大量的钱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这诚然是挽救的必要措施,但是靠国家能养到多久呢?要想赢得了更多人的尊重和喜爱,要想让更多的人买账,传统艺术迫切需要积极探索自己的活法。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靠自己的真本事向市场要饭吃,不丢人,而是光荣。如果连主动“走市场”的意识和勇气都没有,而只愿惯性地依赖并热衷于政府“包养”,这是“艺术家”的悲哀也是一种耻辱。

多年来,透过河北梆子人和戏,观照其它剧种,我找到了一条捷径,我用大学里学的“比较文学”的方法去衡量去对比各个剧种的人和戏,河北梆子成了我坚实的依靠和坐标。

感谢河北梆子“引路”!

感谢父母“启蒙”!

感谢家乡“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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