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晋中一代的农民多以欣赏秧歌剧为娱,而文化人、商贾富户却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他们玩味的是中路梆子戏,即后人称呼的晋剧。文人们以为戏中多教化训诲,长期听看,对子嗣们有春风化雨、循循善诱之功效,商人们更是凭借囊中银两养戏班蓄名伶,沉迷其间,乐此不疲,正是仰仗这般扶持襄助,才有了晋剧的百年兴盛,才有了好剧连台、名角层出的大好局面。晋剧的影响波及周边,《打金枝》、《下河东》、《教子》、《杀院》等剧目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精妙绝伦的地步。
较之一应俱全、分工细致的戏班子,演秧歌剧的把式们三五组合,多以家庭为单位,农忙季节下地干活,农闲时分粉墨登场,演出的也尽是些当地流行的民歌俚谚,内容以婚嫁、情恋内容居多。其行头装束更无法与堂皇靡丽的戏装相比,短打扮,浓化装,演员不是往美里粉饰,而是向丑里妆扮。秧歌剧多以二人台的形式出场,所以演出场地无需太大。但锣鼓一开嗓子一亮,还是蛮有趣味的。“夫妻二人手拉手,一齐来把花堂拜,第一头磕在天,保佑双亲享高年,第二头磕在地,保佑咱家享富贵,第三头磕在中,保佑郎君早高升,第四头磕在怀,保佑家中早发财……。”唱词明了易懂,紧贴现实,观众一阵哄笑,一阵掌声,场上场下情景交融,快乐气氛自不必说。但因秧歌剧“多采淫词俚曲,伤风败俗”,民国九年,太谷县政府曾颁布《禁止秧歌文》。
其实,被一些人视作阳春白雪的梆子戏,其中也有一些与秧歌剧类似的地方。虽说云生班、保和班、乾梨园、锦霓园的班名起得挺雅,但角儿们的艺名却俗极了,且带有诙谐滑稽的味道,什么狗旦、秃旦、毛旦呀,大碗肉、没骨头、灌肠红呀,就连班主的大名,不是二疙瘩,就是大臭臭,这似乎与晋中一带育儿多以贱名呼之的气习一致。且这些阳春白雪的创造者,也无一例外是穷苦人家的子弟。邑人牛头黑是民国初年祁县吉梨园的花脸,其幼年丧父,随母改嫁后不堪虐待而离家出走,十二岁时走投无路,到介休义安村报考科班,因身材矮小被拒,后改投孝义县的戏班卖身学艺,又因无家长签字画押而班主不收,遂以五百文身值为代价,请舅父代签方得安身之处。他以演包公戏扬名,《赤桑镇》中包拯铡包勉后向嫂娘赔情的一段唱腔,时而温柔婉转,时而铿锵有力,推心置腹、披肝沥胆之意尽在其中,观者无不为之感染。过去多少年了,人们说起他时仍是啧啧称誉,拍案叫绝。牛头黑1959年去世,葬于介休义安村,他的本名叫什么,已无人知晓了。
秧歌剧从其表演内容表演形式看,其远承上古风习,率直质朴,乐观欢跃,是当代的诗经乐府,梆子戏则袭金元杂剧之遗韵,纯熟博雅,华美庄重,是国粹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讲,它们是无法辨析孰优孰劣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当年小说不为士大夫阶层重视,被贬之为稗官野史,却也出了“红楼”、“聊斋”这样的宏篇大著,白石老人果蔬五谷入画,看似委琐小气,实则大雅至尚,且为国画艺术注入了无限生机。雅与俗确是不好划分,好在今天有人将秧歌剧梆子戏等等传统艺术形式,统统归入了“俗”的境地,在其心目中,惟有西洋交响乐、芭蕾舞、美声唱法才属“雅”界。面对“不肖子孙”,当年的文人商贾是否还会坚持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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