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省黄梅戏剧院立之前,黄梅戏艺术界基本形成了两个流派:即以安庆为首的保留黄梅戏传统风格特色为主体的流派,和以安徽省黄梅戏剧院为首的在表演、声腔领域大敢于大步革新探索的流派。

湖北省黄梅戏剧院成立之初,安徽省黄梅戏艺术界和广大观众急切地关注着湖北黄梅戏站在那一个方面,或者会形成新的流派,可又一直没有看到他们创作的剧目。1995年,湖北省黄梅戏剧院带着由余笑予参加创作并执导的《双下山》、《未了情》两台戏,参加在安庆举办的全国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一古一今,一喜一悲的两台戏演出后,安庆的观众惊呆了,国家派来的评委们振奋了,新闻舆论界狂热起来了。《安庆日报》以《余笑予大手笔,湖北省黄梅戏剧院掀起了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的高潮》为通栏标题赞赏湖北省黄梅戏剧院为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掀起了高潮;专家们给予这两台戏以很高的评价,中央电视台的电视导演在拍摄这个戏时称赞:“余笑予把戏搞绝了。”安徽省有关领导甚至说,“安徽花钱为湖北黄梅戏举办了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广大观众不约而同的说:“湖北演出的是地道的黄梅戏,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黄梅戏艺术界则认为湖北的黄梅戏成了他们真正抗衡的对手。如今的黄梅戏艺术界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平心而论,湖北黄梅戏毕竟还是小学生,谈到风格流派还为时过早,现在它身上体现出来的个性特色,实际上是湖北艺术界整体艺术风格在黄梅戏中的表现,而培植和嫁接者就是余笑予。他在黄梅戏剧院是总监,又是导演,还是编剧。他以厚实的艺术功力,在黄梅戏舞台进行了探索和实践,可以这样说,正在形成的湖北黄梅戏风格的奠基人就是余笑予。

什么是湖北的黄梅戏的风格呢?概括地说,既保留了黄梅戏的传统风味,又从编导、表演、声腔、音乐、舞美等方面进行全面地创新。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浓郁的生活气息,而又注入了荆楚风韵。

下面从几个方面进行阐述。

一, 从结构的领域开拓戏曲新的绿洲

尚奇,是中国戏曲的传统特色。所谓传奇,就是有很强的故事性。与之相适应的是以时间前后为顺序的线状形态舞台结构,编织出来的故事绝大多数是一线穿珠的结构方式,大团圆的结局。场与场之间的界限非常分明的。中国戏曲在几百年的发展史中,基本上是沿着这条路走下来的。虽然后来有人试图在结构领域进行突破,但几乎没有成功的例子。长此下来,戏曲领域几乎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而余笑予则是敢于跨越雷池,向传统戏曲的结构领域挑战。

余笑予运用黄梅戏这个舞台进行结构上创新的尝试。《双下山》是他尝试的开始。

《双下山》的剧目最早出现在《目连救母》的连台戏中。目连进入地狱寻找母亲时,看见小和尚和小尼姑在地狱中受苦,询问他们身犯何罪,判官讲叙小和尚和小尼姑在阳间犯了色戒,因而在此受罚。此后插叙了他们修行后思凡、下山的故事。不少戏曲剧种在改编演出这个戏时,都剔除了因果报应的部分,保留了男女《思凡》和《双下山》等有积极意义的几场戏。但是任何剧种也没有把他改编成一个有完整情节的戏。余笑予和余付今在原故事基础上,创作了一个完整故事的《双下山》。作者用当代人的审美观对历史人物进行了观照,同时从戏曲的结构上也进行了探索。从整个故事布局而言,《双下山》虽然还是一线串珠式的传统结构,但故事的安排则是双线并列式向前发展的,即将小和尚与小尼姑分别叙述,时分时合,直到全剧结束。在序幕中,把一个舞台分为两个特定的环境,左边是和尚庙,右边是尼姑庵,小和尚小尼姑分别敲钟鼓,挑水,然后受命下山化缘。所不同的是,小尼姑是常例化缘,而和尚们是在饥饿难忍时,不得已才叫小和尚下山化缘的。几分钟的序幕把两个情节的发端场地介绍得一清二楚,把贫富不同的状况介绍得明明白白,给后来情节的发展留下了悬念。接着是小尼姑与小和尚二人化缘相遇,产生友谊;挑水相助,产生爱情;故事结构由分到合。后来分别叙述他们的思念之情,故事结构由合到分。再后来二人相会,表达了相互爱慕的真情,共同逃离下山,又由分到合。整个故事是在分——合——再分——再合中进行的。

并列式结构在传统戏曲里是不多见的。偶尔出现的也在是分叙两个不同人物的遭遇后,马上回到按时间发展为顺序的传统叙述方式上去了,而没有如《双下山》这样反复并列向前发展的范例。

如果说《双下山》是在结构领域进行尝试的话,那么《未了情》则是余笑予在结构领域创新的大手笔。

《未了情》的第一稿名为《情在呼唤》,写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清洁工人陆云患了不治之症,决定与已经考上大学的恋人心磊斩断情丝。此时发现哥哥把拾得的美金留下来给自己做生日,就劝说哥哥把拾得的美金还给了台湾商人。男朋友和妹妹得知真情后,大受震动,回到了陆云的身边,在她去世的前夕举办了婚礼,让陆云度过了一个完美的人生。表叙的是弱者呼唤真情,也得到了真情的主题。故事从开端写到结束,情节完整,是典型的开放式结构。
为了把这个戏搞成精品,湖北省黄梅戏剧院请了省内一批高级编导到黄冈市的大崎山顶,对此戏进行“会诊”。历经一月,把此剧的主题、人物、情节等方面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陆云改成小学教师,去掉了与心磊之间不必要的感情纠葛,突出哥哥弱智者的横蛮,让妹妹成为只要金钱不要人格的“三陪”小姐。增加了学生佳佳及他偷窃的对象—卖龟人。修改后的故事,内涵深化了,矛盾激化了,人物丰满了,但是传统的开放式戏曲结构却无法容纳这样多元化的情节了。余笑予此时提出,从内容的需要出发,打破传统的戏曲结构形式,创造一种新的戏曲结构方式。在讨论时,有人对此种结构产生疑虑,怕观众看不懂,接受不了。余笑予坚定地说:“观众比我们聪明,相反如果没有一点新东西,观众才不愿意接受呢”。这个戏定稿时,由于每场戏都解决了一个“情”,余笑予提议把它定名叫《未了情》。它的场次顺序是:第一场,陆云从医院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想到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必须要做,把情节矛盾推向高潮,也留下了悬念。顺着人物的思绪,运用倒叙的方法,出现了陆云最关心的四个人物身影和往事。如果说陆云的不幸遭遇是轴心的话,那么她最关切的四个人物就成了四个向外辐射的支线。以后的四场戏是在陆云与这四个人物之间分别进行的。每场戏都有完整的情节和矛盾冲突,成了四个有联系,但又相对独立的独幕剧。这是陆云与这些人物矛盾冲突的发展和放大,成了典型的向外辐射式的结构形式,到了最后,让所有的人物汇集起来。这种独具个性的结构形式,按照传统的称呼叫做多线并行的结构方式,也有人把它定名为辐射式的结构。它的特点是:不太顾及故事的完整性,而用白描的方法把多个重要情节浓墨渲染,形成几个高潮。此种结构可以把多头的情节在一个不长的时间内表演出来,突出了主要人物的情感和思想。

事实证明,观众不仅看得懂这种结构形式,而且这种直抒主题的方式,适应了现代观众快节奏的生活习惯,受到了全国各地,包括台北、高雄在内的各界观众的欢迎。如今《未了情》已经演出了数百场,还有几个剧种把它移植成自己的演出本。

在创作剧目中,注重戏曲剧本结构的创新,成了湖北黄梅戏一个显著的特色。

二,让黄梅戏表演程式更接近现实生活

黄梅戏是受现代观众欢迎的戏曲剧种,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它的声腔优美动听,二是它的表演接近现实生活,与观众交流起来没有障碍。然而,在近几十年的发展中,受到一些传统剧种的影响,程式化表演的东西逐渐多了,与观众也产生了距离。余笑予在接触黄梅戏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执导时用他独有的方法使黄梅戏反朴归真,让它接近生活真实,又不失为戏曲艺术品。

要使黄梅戏保持浓郁的生活气息,就得处理好戏曲程式与生活真实的问题。

程式是戏曲艺术最突出的特征。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那些自然形态东西,已经以不同种类的程式溶于戏曲程式系统之中,协调地结合在一起了。但是,程式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当它产生时,就深深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当面对当代观众时,存在三个主要问题:一是它从古代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程式,到了现代社会,那些生活内容已经消失或只在极少情况下出现,如走边、趟马、甩发,甩口面等;二是节奏缓慢;三是重在表现技巧,而忽视与情节有机的结合等。当把程式用于创作剧目时,首先就得解决好这三个问题。而要处理好这三个问题,就得按当代观众的审美要求对传统程式进行舍弃、保留和吸收。余笑予在湖北黄梅戏中进行了成功的尝试。

首先,用激发演员内在情感的方式,取代用外部程式动作表现人物情感的表演方法。传统戏曲程式在舞台上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在的,就连表达情感的变化时也形成了成套的程式。如,当某人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时,首先是叫一声“哎呀”,接着甩水袖,晕倒在椅子上,唱小倒板后醒来,甩发、摸髯口后唱散板表示内心的悔恨。用了这套程式,即使是演员面部没有一点感情,观众也明白人物此时悲痛的心境。这种表演程式千篇一律,又节奏缓慢,以为当代观众所不容。余笑予认为:戏曲属情节性艺术,情节性艺术的最高目的是刻画人物,塑造典型。塑造人物、刻画人物所用的方法是情,情的抒发的过程,也把人物立起来了。因此在排黄梅戏的两个创作剧目时,要求演员学习话剧、影视艺术用激情表演的方式,激发演员的内在情感进行表演。在《未了情》中,陆云步履沉重的从医院出来,这里没有用任何辅助的程式,只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我要活!”就把人物沉重的心情和求生的愿望表现出来了,并给人艺术真实之感。在排古装戏《双下山》时也是如此,要求和尚、尼姑们用接近生活的形态表演,尽量不在表演中留下程式的痕迹。这种接近自然形态的表演,朴实自然,生活气息浓郁,加快了舞台节律,受到了广大观众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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