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届国际艺术节戏曲演出的打炮戏--修改版新编历史淮剧《马陵道》,果然不同凡响。这出从初演后搁置了13年而今重新复排的剧目,我认为是一台可以与淮剧《金龙与蜉蝣》相媲美的好戏。如果说,1993年上海淮剧团排演了《金龙与蜉蝣》横空出世,它让淮剧在上海起死回生;1999年《西楚霸王》的成功进一步巩固了"都市新淮剧"的地位,而《马陵道》的成功,上海淮剧团和梁伟平是再创了艺术上的一个高峰。
《马陵道》是一出历史剧。这个阳刚豪气的题材很适合淮剧的特质。编剧陈慧君的创作态度是严肃的,没有"戏说"的俗气。它取材于民间广为流传的战国时期"孙庞斗智"的曲折故事,主要情节都有历史依据。《史记》记曰:"孙子膑脚。兵法修列。"而庞涓兵败马陵殒命事,《中国通史》也有记载:"孙膑利用魏军骄傲轻视齐军,采用了""减灶诱敌""的计策……魏国终于中计。庞涓因之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于是,只以精锐轻装部队兼程追赶。到了马陵,正好天黑,马陵道窄而旁多险阻,魏军进入齐国伏兵的包围圈,顿时""齐军万弩齐发,魏军大乱相失""。结果庞涓自杀,太子申被俘。"剧作家把戏的重点放在孙膑逃到齐国之前,对主要人物内心的矛盾、冲突、挣扎,刻画得细致入微。尤其是对庞涓的心理活动、思想斗争的揭示比较深刻可信,魏惠王这个人物也不简单化、脸谱化,实为难能可贵。戏的冲突一环扣一环,人物命运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马陵道上孙膑和庞涓的恩怨情仇,让观众刻骨铭心。
梁伟平饰演孙膑,张华饰演庞涓,张闯饰演魏惠王,三个男人一台戏,表演都很出色,塑造了三个性格迥异、心理复杂的大智大勇的男人。三个男人一台戏,照样好看又好听。梁伟平则在自己的演剧生涯中又创造了一个淮剧史上界碑式的人物。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表现孙膑被庞涓诬告,遭魏王施以刖刑(音月,断足)以后的一场40分钟的戏,极具震撼力。在戏曲中,水袖是安在袖口上的,但在这场戏里,为了表现孙膑断足后的痛不欲生,除了运用"小悲调"大段唱腔外,导演陈薪伊还要求梁伟平独创一套"脚袖舞"。他在裤脚上接了4米长的红色脚袖(红色是血的象征),运用高台虎跳和抢背等武功跌落下来,继而在地上翻滚、扑跌、甩发、吹髯、抖袖、跪步……脚袖飘飞,满台红光,场面悲壮感人。脚袖舞动的难度极大,自1996年排演至今尚无人突破,堪称一绝。在戏曲和舞蹈表演中,演员用手舞动长水袖比较灵活,而且有的袖中还藏有木棍,可以借木棍之力抛袖,而脚却无法拿东西,舞动难度甚大,只能靠身体的惯性完成。在整套形体舞蹈组合中,打击乐打在强烈的音乐节奏里,音乐又烘托着舞蹈节奏,三者浑然一体推向高潮。这一切还需要与"情"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与"情"在张力上有异质同构之妙,才能感人。这对于53岁的梁伟平来说,确实是严峻的挑战。有许多老观众心疼梁伟平,生怕他这样表演会受伤,一边流泪,一边喝彩。据悉,梁伟平为了找到断肢的感觉,在家里也经常跪着走路,跪着看电视,跪着做家务,膝盖上磨出了一层老茧。在孙膑蒙冤屈受刑后的几大段唱,梁伟平用的是大悲调、小悲调,"抱负成泡影,宏愿更渺茫,如今跪瘫在世上,又怎能大业开创",唱得荡气回肠,凄楚苍凉,催人泪下。
《马陵道》是著名导演陈薪伊的力作。她着力挖掘三个男人的心理和人性的弱点,导演手法大气洗练,在舞台呈现上有许多独到之处,戏曲化与现代化结合得十分妥贴。梁伟平有个孪生弟弟梁仲平,陈薪伊请他来饰演受伤昏迷后的"孙膑自我",在幻觉中出场,两人一模一样,一段关于"躯体可以致残,精神不可辱没"的对话,真是神来之笔,妙不可言。用四个太监来穿插戏也很精彩,看似插科打诨,却道出了世事人心的真谛。导演对戏曲舞台上的"一桌二椅",又有独特的创造。桌椅既是指代景物的符号,又巧妙地成为舞台和演员表演的支点。椅子的长、宽、高被"异化"了,椅背的高度是宽度的三倍。有利于支撑主要演员尤其是梁伟平所饰的孙膑被刖足后的表演,
这出戏也有一些值得加工的地方。胭脂公主的戏需进一步梳理并略作增加,既可使戏好看好听,又能弥补一些戏的漏洞,现在这个人物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如驸马孙膑被捕处刑,公主岂能无声无息?而孙膑刻完《孙子兵法》后命悬一线、公主私访的一段戏,节奏上又显得拖沓。总体上看,后半部戏的力度有所减弱。最后的结尾,是以庞涓自尽、孙膑得胜为结局,但似乎意犹未尽。如能加一段两人的精彩的对唱,将戏的主旨从"妒忌是心灵的毒瘤"、"害人者以害己告终",进一步上升到"人才难得、人才难用"、"得人才者得天下,失人才者失天下",也许戏的主题和立意可以更高一些。未知编导意下如何?
梁伟平说:"淮剧如果不改革,早就在城市的发展中淘汰了,而正是有了新的实践,才有了淮剧的今天。"如今,《马陵道》这出历史剧的演出成功,使我看到淮剧的明天依然光耀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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