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丑的分类应该发展】60年代潮剧开展了丑行的整理,把潮剧的丑行分成10类,对规范潮丑的表演非常有作用。但是我觉得这种分类说死了,潮丑的分类应该有发展,比如我就觉得花生、净丑、瞎子丑没有归进去。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出我这个观点。规定死了,就没有发展了。
在我这几十年的打滚中,我认为现在小生行的花生,应该归入丑的一个类型,再生一枝花出来。你看《飞龙女》这个皇帝,就是花生,但是他鼻子不能画白。画白就不能叫做花生,画白就变成《刘明珠》的小皇帝,不是花生。《刘明珠》的小皇帝不能归为花生,但是《飞龙女》的皇帝就是花生,《剪辫记》的林秉金也是花生,他有自己的表演体系。
还有一类叫净丑。比如《程咬金宿店》的程咬金,他是净,花脸,但是他是丑。花脸动作幅度要大,要有气势,但是程咬金不是,他有净的外型和一些动作特点,但是他的表演没那么霸气,多了诙谐生动的味道。这些表演 都是老师父创造的,后人把他进行分类的。我觉得应该再分出一个净丑来,净丑京剧叫做三花脸。《潮剧志》里面把程咬金归入项衫丑,这肯定是错误的,可能是失误。
还有一类丑也是有自成体系的表演的,我叫他做瞎子丑。现在的归类是把他归到长衫丑里面去,我觉得也是不恰当。归入长衫丑,就是因为现存的剧目,这类角色都是穿长衫。潮剧的瞎子丑现存两个戏,一个是《剪辫记》,一个是《周不错》。这类表演是全国戏曲界没有的,其他剧种就我知道都没有瞎子戏,就是潮剧自己有。瞎子丑有一套自己表演的体系,比如他是以耳当眼的,你在说话,他的耳朵朝向你,脸是朝外的,非常生动。还有坐,要坐之前要摸,吃粥、吃萝卜干、拿筷子,打架走路,也有一套表演。
【排演一批丑行短戏》】在《闹钗》《柴房会》之后,我逐步排演了一些丑行的短戏。有《桃花过渡》《掷娇媚》《王茂生进酒》《访鼠》《程咬金宿店》《绛玉掼粿》《金福戏鬼》《双下山》等。
玩惜师父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弟啊,《桃花过渡》只有黑胶唱片,这个戏你将来得去恢复,说没多久师父就去世了。这个戏直到90年代初我才排演。当时曲艺团要去出国,邀请我参加。我就和曲艺团的花旦许曼说,我们来排《桃花过渡》。我当时40出岁,哇,演完还累过《柴房会》。我排《桃花过渡》,是根据师父的意思,也研究了京剧和昆曲的《秋江》,再来创作的。《秋江》是钱塘江,大风大浪的,我们是练江,是小江,人物不一样,桨也不一样,他们叫棹,我们叫桨。我们的桨可以拿起来舞,这种载歌载舞就是民间小调式的。我调到二团之后,又和吴玉东排,玉东的表演花旦味很不错,演了这个戏之后,也成名了。
80年代、90年代潮剧经常出国,我去到泰国,听到了他们的《掷娇媚》,我觉得,这样的戏正是潮剧自己的好戏。我拿到剧本和录音之后,就拿给王菲先生,我说王菲先生你帮我改成小戏。这个戏先是录音,是和王少瑜联合录音的。我去到二团之后,这戏才搬上舞台。后来有拍成电视艺术片,是和青年演员黄丹娜联合演出的,近几年,我和张怡凰也经常演其中的片段。
《王茂生进酒》这个戏是林明才演的,还拍成电影。林明才我虽然没有拜他为师,但我非常尊重他,70年代我和他很熟的哦。我拿到剧本后,我和陈英飞说,你改,改到舞台上可以表演,因为这个戏舞台上很少表演过。这戏我排演后,舞台上就比较常演了,一团有录像,去到二团,我还有演这个戏,也是有录像。《访鼠》这戏,我小时候看大筐师父演过,很有特点。我恢复这戏之后,和张长城、黄盛典、张桂坤都合作过。在一团的时候,这戏经常演戏头,长城和我合演,当时大家都是名家了,但不分彼此的,也不会计较就是一点点戏,还是在农村演戏头。《程咬金宿店》也是自做细奴仔的时候看过,看玉梨剧团的郑壁高师父演的,很好看。
《绛玉掼粿》这个戏是老戏,但是以前有很多黄色的东西。我和编剧一天说,不好的东西都改掉。《金福戏鬼》也是老戏,我听师父讲过这个故事,我也是请王菲先生把戏写出来。这两个戏都是整理出来后,先做了录音。这些戏都是没有老剧本的,整理出来后,现在就有剧本了,后人要整理排练,就有框架了。后来《绛玉掼粿》有舞台演出,和廖文卿、吴玉东合演,《金福戏鬼》就只是和吴玲儿、林舜卿一起录了音。
《双下山》这个戏是向昆曲学习的。1983年去到上海,想向昆曲学习,但是拿不到剧本。后来是和粤剧拿到的剧本,回来也是请一天先生改,我和吴玲儿演出和录像。潮剧还有一个叫做《闹佛堂》的戏,失传了,我原来一直想弄,这个戏有双簧的表演,母亲发现儿子做坏事,要打,不打,叫人绑起来,然后就表演双簧。我们潮剧惠来剧团有人演过。
这些戏的恢复和演出都是方展荣“猴头”的。恢复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算起来还真的很多啊。很奇怪当时怎么有那么多精力。
【排演一批丑行大戏】丑行是潮剧最强的行当,但是真正由丑角担纲主演的大戏,很少。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成名后,在一团和二团,都有一批担纲戏,丑行的担纲戏。
第一个丑行大戏是《春草闯堂》,我不是主角,是主要配角,是官袍丑,得到大家的承认。《古琴案》是魏启光的功劳,他改编的,改到后面是沈湘渠接手。这个戏也是官袍丑,我是第一主角。这个戏当时是一个新品种,推理戏,普通的观众看不懂,实际上这个戏非常好,有人物,有内心,演员演了过瘾。
《蓝继子》是传统的老戏,是小丑。这戏排演的时候,我特地去潮州找作者,谈这个戏,做了完善,也丰富了表演。比如继子乞讨,参考了凤阳一带乞丐的乞讨工具,设计了一根锤,咧咧响,趣味得很,把动作设计进去。继子认兄,原作是认了大兄和二兄,我改成认一个,这样才好演戏。最后一场,这个家案,大兄无法断案,是父亲母亲,断不了,叫继子来判,这一段老是没能写好,最后是请连裕斌改的,改后很中我的意。这戏后来演出也是火爆得很。特别是与张长城认兄那一段戏,更是精彩,每次都是掌声不断。
《无意神医》是我主演的大戏里面,大家比较熟悉的。1990年,四川举办第五届川剧汇演,我当时订了好多报刊,在《中国文化报》看到。黄瑞英在做团长,我和她说,川剧汇演,我们得去观摩,如果剧院剧团不安排,我自己要去看,得请假。结果大家都觉得老方这个意见正确哩。所以就我啊,叶清发啊,李志浦啊、沈湘渠、吴殿祥啊、郭楠啊,郑健英啊,10几人,一起去观摩,10天看了11台戏。看来看去,看中了《太后改嫁》。经过一番争议,这个戏还是由沈湘渠改出来,投排了,我做导演,林舜卿、张长城、陈邦沐做副导演。全部排完了,还剩张无意被斩的囚车没能解决。刚好那阵子我去新加坡回来,在香港机场,推那个推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灵机一动,这不就是那只囚车?回来马上就弄。因为是给太后做好事,还加了一条红绸,推出来演出,哎呀,精彩!我半夜三更经常拿个椅子在推,玲儿老说我,你是发神经了?想起来真是好笑。最后还是给我弄成功。这个戏旺了好几年,我也以此戏获得了上海白玉兰奖,去深圳演出也是很轰动,观众老是鼓掌。
【任团长后的一批戏】到二团任副团长、团长之后,也弄了一批大戏。比如继续演出《无意神医》和《蓝继子》,是和郑健英合演的,还演了《双青天》,官袍丑;《败家仔丘孝》,长衫丑;《魏宫大面》,女丑老旦;《大河情》,长衫丑小生。后来还和郑健英演了第一版的《葫芦庙》,演小生老生,演了现代戏《老兵回乡》。这个阶段,艺术上的自主权大了一些,所以也从剧团的艺术发展,考虑了不少戏,比如恢复了《江姐》《陈三五娘》《春香传》等潮剧的经典剧目,其中最有意思的我做副团长的时候,和团长郭楠一起研究排演了全本《秦香莲》。
我到二团后,看到健英在演《铡美》,我和她说,健啊,这样的戏就是二团的代表作啊。她说8年没演了,我说那不行,整个戏都要来演。她说那怎么办?我说我来想。我就和陈英飞说,先生,请你把全剧写出来。剧本出来后,请黄钦赐先生作曲,先生开始不肯,我就去找他。先生说,弟啊,什么事?我说先生啊,二团一直就是你扶起来的哩,《袁崇焕》《美人泪》啊,是你一手扶起来的,《秦香莲》的《铡美》是你弄的,整个戏就得你来弄啊。先生估计听了很顺耳,就说,弟啊,你放这里,4天后来拿。我心清死了。这戏我做导演,还演韩琦,去香港演出,潮商互助社的人说,这戏会不会太老了?我说你们先看了再说。结果真的演完之后,他们都一个劲说,这种戏还是好。这戏现在也成了二团的代表作。
【《华容道》与《负心梦》】在一团的阶段,我主要演丑,但是也演了一些其他行当。比如《王熙凤》演贾琏,《飞龙女》演皇帝,都是花生,在《八宝与狄青》演狄青,是武生。我说一段《王熙凤》的事。这个戏是川剧的。那晚去广州友谊剧院看,看到这个贾琏,蓝光临演的,厉害死了,演出完我立刻到后台找他,留联系地址,然后就老通信。1991年,我去四川找他,还看他演戏,真是强到不得了,真的是有功夫。演小生,两面派的小生,演个皇帝是丑,还演个花脸,一个晚上的戏演三个角色,三个行当,哎呀,五体投地。我当时带了10筒胶卷,和他拍了演出照片,回来冲成10几寸的照片,寄给他。
《八宝与狄青》投排的时候,导演吴峰同志对我说,狄青得你来演。我说我老丑出名,演狄青得给大家骂,不要不要。导演坚持要我,坚持就上咯。结果偏偏我这个戏还得了奖了,去省汇演,方展荣得到一等奖。我的丑戏没得过奖,弄个狄青反倒得奖,真是造化。最近这戏还作为传承剧目,由二团复排了。
这些跨行的戏,《华容道》和《负心梦》这两个折子戏,是我最有感触的。《华容道》是一个奇迹,1984年去广州拍《张春郎削发》,中国京剧艺术团刚好来友谊剧院演出,我借了一辆单车就跑去看。路途得有几十公里,买了一张票,大概3块到5块钱。哇,那晚真的看到袁世海演《华容道》和《群英会》,看后激动得不得了,第二晚再看。然后我就写了一封信给玩惜师父,师父啊,这出《华容道》我们都可以拿来演啊。玩惜师父写了一封信给我,弟啊,《华容道》我1983年就弄好了,廷波已经作曲好,你将来和你师弟许仁敬来演,仁敬演曹操,你演关公。我说师父那你得来导演。师父说,勿,你导演,我来做顾问。这个戏我自己很喜欢,“红脸戏”潮剧非常少见,但是我当时的阻力也非常大,大到无法说,这戏演的时间不长,但有录像。
《负心梦》这个戏我也十分喜爱和满意。这个戏原来是马飞先生想要作曲的,后来是由廷波作的曲。这个戏在大观园演出,开始是官袍出来,身段漂亮死了,我一出来,下面观众就直喊,后面我看到这个鬼,跳到椅子上,抢背下来,然后就甩发,都很漂亮。这个戏没有录像,有录音,是和郑小霞。我最遗憾的就是《负心梦》没有录像,我演得真的很精彩,性格也塑造得很好。
【演戏、演人、演行】潮丑的类别有细分,但是在塑造角色的时候,不能局限于某一类丑。局限在某一类丑,演戏就拘束,放不开,给行当限制死了。我的主张就是演戏、演人、演行,我的理解是在前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以前总说演戏要演人,演人不演行,有点感觉要演人,放掉演行,我是不主张的。任何一个戏,都是演戏、演行、演人。不可能就是演行,或者演人,绝对不行的,一定要这样结合。
我每一个戏,每一个角色,都是这样处理,角色属于哪一个类别的,哦,是项衫丑,项衫丑又是属于什么样的项衫丑?《陈三五娘》的林大是项衫丑,但是他是武举人,带有一点恶棍,遇见五娘,他的衣服都可以甩开,他是这样的项衫丑。《闹钗》这个项衫丑,完全是小孩做派,不学无术。还有一种项衫丑是憨仔,比如《唐伯虎点秋香》里面两个公子。《绛玉掼粿》也是项衫丑,他有妻室,整天假正经,又怕老婆。我当时弄这个戏的时候,开始觉得没什么,扇功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后来研究人物后,在项衫的表演上作了发挥,有包括踢项衫的一套项衫身段表演,这又是别的戏没有的。踢项衫是借鉴川剧的。
我演了不少官袍丑,《古琴案》是比较纯粹的官袍丑,但这个官袍丑我是有甩袍的,有踢官袍的。《无意神医》也是官袍丑,但是我又和《古琴案》不一样,是项衫丑和官袍丑结合,甚至已经有一点小生的东西,这种结合以前是极少的。《春草闯堂》是官袍丑,但他又是带老生的官袍丑了,台步看起来老生老生的,表演起来,又是官袍丑的了。这些东西变化多端。
所有角色的动作设计和塑造都一样,都要有行当的特点,又要有人物,动作要恰当。我1980年演《春草闯堂》,我为了不和莆仙戏一样,要出新,自己研究设计了一些动作。我研究有存师父,包括前辈很多师父的丑的动作,我有5、6本老丑表演的相册,戏中有个动作,“老鼠钻风箱”,就是从《刺梁骥》来的。万家春出走,有一个上山的动作,是传统动作,我在相册中看到,咦,“老鼠钻风箱”,“滴答滴答噗”,刚刚好。成功!为了找这个动作,我找到艰苦死了,终于找到这个动作。
沈湘渠写的《终南魂》,秦梦演文天祥,我演张弘范。张弘范我看历史材料,他是诗人,是儒将,不能演成纯粹的花脸,所以我没有戴须,脸谱也做了设计。我当时刚好去四川,看到蓝光临有一个动作,演坏人,翎子咬下来,加以手势,哇,厉害啊。我学了过来,一出台亮相,下面哗哗叫。吴殿祥看了我这个角色,说一定得和我写篇文章,写这个角色的妆容和这个动作。
《张春郎削发》,排第一场,排了40天,吴峰和我说,展荣你一出台就得甩珠哩,当时老是看外地剧种在甩珠。我说,你这个时候叫我甩珠,我不知道有什么情绪来甩珠,没有任何铺垫,一出台就甩珠?后来甩珠是到了追殿那一场才运用。当时没有影视可以看,可以借鉴,所以佛珠怎么转怎么甩,都不知道,等到1983年我才解决了这串珠的问题。珠的大小要根据个人的身材,珠多大才去做多长,索经常要断,我就去找钓鱼的那种绳子,整天扯,扯到不再变形。我去上海演出,每晚都掉珠,那次是台的问题,使得人的冲力太大,1987年去北京三晚就完成得很完美。那几年都是在迷这个,研究这个,还整天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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