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著名戏曲教育家,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孙盛文老师逝世十年了!我常想,在他生前,凡是跟他学习过的"净行"花脸演员同仁们,都会感觉到,孙老的病故,是在戏曲教育事业上,难以挽回的损失!
就我本人来说,更深感内疚--
自从"文革"后,到孙老病逝的前夕,他曾不止一次地托人带信给我说:"告诉国林,有什么要学的戏,尽管到我家来,我们爷俩常聊聊,多少会对他有帮助……"在纪念侯老九十诞辰和舞台生活八十周年的庆祝大会上,孙老当众对我说:"国林,如有一天侯老教不动时,你找我来,咱们继续研究侯老的艺术。因为当年他在舞台上红得发紫时,他的精神风貌我亲眼见到过。现在专心地学习"侯派"的演员少唯!我可以帮助你探索和继承他老的艺术风格……"孙老推心置腹之论,绝非狂语,正是他心底无私天地宽!他的坦诚相照,是他发自内心地对我的期望和爱护,足见他关怀晚辈的师道侠风!我深知"黄金有价艺无价"的道理。孙老这位"净行"领域中的权威,快人快语地坦露他那炙热、善良、赤诚的胸怀,这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不能不令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记得在我拜侯翁为师之前,我在实验剧团做演员时,一次在中山公园音乐堂演出茹富兰老师亲授的《长坂坡》,当时我演剧中的曹操。在念和唱法上,我出现了气横声哑的状况。演出后,心情非常憋闷,也很苦恼,我便毅然到孙老师家去请教。见到了他,我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他老虽然正在休息,却耐心地叫我把《长坂坡》曹操的唱念再念给他听。随后,他静思片刻,便站起身来讲:"听完了你的唱和念,感到你在唱念的"气口"上不准确,咬字发音,劲头大猛。这是你在台上嗓音出现沙哑憋闷的关键所在。"接着,他对我说:"来,我亲自带着你,重新唱念一遍。"并嘱咐我说:"要特别注意我发声吐字的口腔位置!"随即,他老人家便敞开喉咙,大声地给我做起示范。他讲:"曹操的上场"虎头引子":普天耀日庆功勋……一定要理顺"气口",明确"反切"的拼音用法,如以"勋"字为例:"嘘--吁--呜--嗯"归韵,出"勋"字音。"四呼"之撮口呼,要"敛唇",意在"丹田",运用嗓音撑开鼻翅,放松喉咙,才可能有"嗽音"的吐露,形成"枣核音型"!明确了字音的头、腹、尾、字、声、韵,就掌握了"五音"的方位,"四呼"的口型,进而了解了"四声"的阴阳上去与清浊之别。老话讲:"念是无伴奏的唱,唱是有伴奏的念"。不论是唱还是念,在"五音"与"四声"的规律上,不能相互违背这一原理。在声腔的起落高低的旋律上,要分清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利用喉、舌、齿、牙、唇的功力,必须给予重视。这样,逐渐地娴熟,就会慢慢改变你在台上气横声涩的毛病!"
经过孙老的这番开导与唱念方法的校正,我受益匪浅!当再演《长坂坡》与其它重头剧目时,实有改观,收效极大。使我有患病之人,幸遇良医高手,药到病除之功效。孙老的"口传心授"之法,指我艺道迷津。他的"有教无类"的教学思想,"无门户之见"的夫子品德,倾心扶掖一个艺学拙笨、不晓世故、亦非本门的嫡系弟子,真可谓:其心暖人,其情动人,施之于人。我那时是将近而立之年,能获得他以身说法的传授,使我在做人做艺上,有章法可循,有明师指教,何其幸甚哪!
孙老的突然离去,使我们失去了在戏曲领域中,堪称笥腹渊博,品德高尚的一代明师!当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将孙老不幸病逝的消息,转告先师侯翁时,对先师在精神上冲击极大。可以说,孙老的病逝,"带走了"先师久藏心底的寄托和希望,他老人家掉泪了……
人生能遇知己,百年无憾事!孙老与侯老昔年于富连成结下艺海之缘,在他们之间有神交之谊,艺德相钦,见仁见智;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情如高山流水,幽谷长青,兰蕙相映。在为知情知音,非常人所能洞察。如今,这两位名宿,虽然作古,但二位老人的师友情义,一生致力于民族的京剧艺术,礼让同行,笥腹渊博,谦虚豁达和安贫乐道的品德思想,不仅值得怀念和追思,更是后辈们所应效仿的楷模! 袁国林 1991年8月
摘自 孙莲珠 著 《净门师魂》)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