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拷红)-佳期》京戏/河南梆子比较

一直以来，总有人爱拿京戏《红娘》和河南梆子《拷红》放在一起说事，可这两出戏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始终也没个所以然。今天我也凑凑这个热闹，说一说京戏《红娘》和河南梆子《拷红》——这个话题又太大——我只就剧本《佳期》中的一段说说吧。

张生莺莺入得房去，红娘被关门外，京豫两个本子里红娘的第一反应是不一样的。

京戏是“看他二人将门关上，已称心愿”——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事如了自己的愿，至少是高兴的。

河南梆子是“他二人进房去竟把门来上，门儿外战兢兢站立俺红娘”——他们“进房去竟把门来上”，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不是红娘所预料的，因而她才会“战兢兢”。

红娘对于崔张两人进得房去所行之事的反应，京豫两个版本也是不一样的。

京戏的红娘是“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他鱼水和谐”——很赞同。

河南梆子的红娘是“许白头订终身任您言讲，你不该进房去就如此地轻狂”——不赞同。

接下来，在门外等候的时间里，红娘内心又是怎样想的呢？

京戏是把红娘“已称心愿”展开来表现。今天这事“一双情侣称心怀”，红娘自己也“已称心愿”。尽管“老夫人家法厉害”，红娘也终 “成就他鱼水和谐”。然后，就天亮呼唤莺莺了。这一晚上红娘似乎都沉浸在“他鱼水和谐”的幸福之中。尽管最后的京戏本已经剔除了《南西厢》中有关“性”的描写，可还是用了“鱼水和谐”的一语双关。这种手法京戏中有很多，比如，《梅龙镇》中正德皇帝唱道：“李风姐，来来来，我与你插……插……插上这朵海棠花”；《小放牛》中牧童唱道：“金箍棒打得你无处躲藏”等等。　

河南梆子中的红娘可一点也不“幸福”。先是“门儿外战兢兢站立”，然后是“闷悠悠且站定”，接着在“霜露寒又凉”的夜里难熬地发问“为什么今夜晚这夜恁长”，以至回想事情的整个过程而发起对老夫人的“恨”，最后，天将亮不知所措地“吓煞俺红娘”。——这一夜红娘是担惊受怕的。

从剧本对红娘的描写来看，我更喜欢河南梆子的红娘——尽管她与京戏红娘都有古道热肠和打抱不平的勇气、作为，可河南梆子红娘更纯真，表现也更符合人物身份和时代特征，更具真实感。

附：

京戏《红娘•佳期》片段

（崔莺莺低头含羞。张生开门，拜揖，拉崔莺莺入内，关门。红娘被关在门外。）
【红娘】（白）张先生，张先生！看他二人将门关上，已称心愿。老夫人哪，老夫人！你是枉费了心机哟！
（反四平调）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老夫人把婚姻赖，好姻缘无情被拆开。你看小姐终日愁眉黛，那张生只病得骨瘦如柴。不管老夫人家法厉害，我红娘成就他鱼水和谐。
（白）小姐，快点儿回去吧，免得被夫人知道啦。

河南梆子《拷红•佳期》片段

（莺莺羞，进房后张君瑞关门。红娘关了花园门，欲进书房，被关于门外）
【红娘】（白）（无奈地）唉，您哪！
（唱）他二人进房去竟把门来上，门儿外战兢兢站立俺红娘。都只为老夫人把良心昧丧，抱不平才陪你到在书房。许白头订终身任您言讲，你不该进房去就如此地轻狂。老夫人若知晓雷霆震降，俺红娘难免要遭下祸殃。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一惊），静悄悄无人声月照西墙。闷悠悠且站定我独思独想，等候着我姑娘同回绣房。
（起四更）（接唱）谯楼上打四梆，霜露寒又凉。为他们婚姻事，俺红娘跑断肠。抬头把天望，为什么——为什么今夜晚这夜恁长。恨声老夫人，过河你拆桥梁。逼你的亲生女，夜半会张郎。从今后再莫说你治家有方。
（疲倦，欲坐地休息。忽闻鸡鸣，又惊又急）
（白）呀！
（唱）耳旁边忽听得金鸡三唱，又听得谯楼上打罢五梆。抬头看东方白天色将亮，老夫人快起床吓煞俺红娘。无奈何手拍窗直把她叫，叫一声张先生和我的姑娘。谯楼上打五梆，老夫人已快起床。欢郎他上学早，常常过西厢，倘若是有人见怎回绣房……
（白）小姐开门来呀！
（莺莺与张君瑞同上）

昆曲《南西厢•佳期》片段

【红娘】（十二红）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济川才。一双才貌世无赛。堪爱，爱他们两意和谐。一个半推半就，一个又惊又爱；一个娇羞满面，一个春意满怀。好似襄王神女会阳台。花心摘，柳腰摆，似露滴牡丹开，香恣游蜂采。一个斜欹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今宵勾却相思债，竟不管红娘在门儿外待，教我无端春兴倩谁排？只得咬，咬定罗衫耐。尤恐夫人睡觉来，将好事翻成害，将门扣，叫秀才，（哎，秀才）你忙披衣袂把门开。低低叫，叫小姐，你莫贪余乐惹飞灾。（啊呀，不，不好了）看看月上粉墙来，唉，莫怪我再三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