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5周年,也是齐花坦艺海生涯65周年。从童工到人民艺术家,齐花坦沐浴着新中国的曙光一路走来,内心充满无限的感激,她把这种感恩之情展现在舞台,回报给人民。半个多世纪以来,她演出剧目近百部,塑造出一个个鲜活的艺术形象。离休后,她以教戏育人为己任,为河北梆子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不懈努力。为向祖国65华诞献礼,也为了答谢多年来关心她喜爱她的观众,日前,由河北省文化厅等单位主办的“人民的艺术家齐花坦师生大型戏曲演唱会”在石家庄人民会堂举行了为期两天的惠民演出。78岁高龄的齐花坦再次登台,演出了她的经典剧目《宝莲灯》《蝴蝶杯》《窦娥冤》选段,她高雅优美的表演,谦和大气的台风,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台极具震撼力和感染力的艺术盛宴在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已落下帷幕,但在省会却掀起了齐花坦热。本报应观众和读者强烈要求,从即日起刊登电视剧《当家的女人》编剧周喜俊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齐花坦传》,从中可以了解到齐花坦这位人民的艺术家鲜为人知的艺术人生。今天全文发表该书序言,以飨读者。
《齐花坦传》序
我第一次听到齐花坦的名字是在1978年,那时古装戏刚刚开放,齐花坦主演的河北梆子《宝莲灯》在保定市“五一”剧场演出引起巨大轰动。听说有的观众赶着毛驴车带着被子半夜就到剧场门口等着排队买票,每天两场戏,连续演出两个月,场场观众爆满。
我的老家和保定地区的曲阳县是紧邻,来往串亲的、赶集的戏迷们提起《宝莲灯》,个个眉飞色舞,讲起三圣母的扮演者齐花坦,更是津津乐道。说人家那戏唱的真叫绝了,三圣母那长相跟真仙女儿一模一样,几丈长的红绸子舞得像天女散花,看得人眼花缭乱。那嗓音甜得就甭提了,一开口让人听着比喝蜜水还舒坦。怪不得当年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那些中央领导们都爱看齐花坦演出哩,人家唱的真是好的没法说。其实,讲这话的人也不一定都看过齐花坦演出,但传来传去,越传越神。所以,在我们那一带曾有过“见见齐花坦,死了也不冤”的说法。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可也表现出经过十年动乱之后的农村人对传统戏的渴望和对名演员的崇拜。只可惜,当时我们那里的农村还很穷,根本请不起这样有名气的剧团,想见齐花坦也只能是幻想。
时间不长,电影《宝莲灯》上映,人们乐疯了,都想尽早一饱眼福。记得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在1978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电影是在距我们村十几里地一个村的旧戏台前放映,观众都坐在露天地里。那天我们一帮年轻人连晚饭也没顾上吃就抱着小板凳往这个村赶,一路连走带跑,等赶到现场,个个满头大汗,棉衣溻得透湿。偏偏电影刚开始就下起小雪,而且越下越大,可人们谁也不肯离去。电影演完,观众都成了白毛仙姑。我们的衣服全结上一层冰,一走路嘎吱嘎吱响。但大家仍很兴奋。踏着厚厚的雪赶夜路往回返,一路上又说又笑,话题始终离不开齐花坦。那时,我已是个农村业余文艺爱好者,对《宝莲灯》的思索似乎比同龄伙伴们更多些,想见齐花坦的愿望也就更迫切。
我不是追星族,也很少对名人崇拜得如痴如迷,但对齐花坦例外。自看过她主演的《宝莲灯》之后,我从内心生发出一种特殊的感情,每当见到她的录音盒式带我就买,像《蝴蝶杯》《窦娥冤》《打金枝》等,至今还存放在我磁带中的显要位置。说实话,她的嗓音并不是太洪亮。但优美、甜润,让人听了感到亲切,又有无尽的韵味。这正是我喜欢她的主要原因。
我虽然对齐花坦非常敬佩,可是,我从事专业创作乃至调到石家庄工作十余年中从未和她接触过,原因很简单,在我心目中,她是高不可攀的名人。有一次省里文艺界开会,集体合影时我远远看见了她,她满面笑容,被一群年轻演员簇拥着在热烈地谈论什么。天生不爱出头露面的我,在这种场合自然不会去凑热闹。
事有凑巧,1996年夏天,戏剧界一位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原省文化厅副厅长王正西同志托他帮忙找位剧作者,想给正定县河北梆子剧团写个剧本,他推荐了我。我很感谢这位老师对我的器重,于是便放下手头正写的作品,同他一起到王正西家商量写剧本的事情。
说来可笑,在这之前,我还不认识王正西,更不知道他和齐花坦是夫妻。那天我们到他家后,王正西刚从楼下打开水回来,他因患有严重的关节炎,走路腿脚很不利索,眼睛也不大好使,打一壶开水扶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楼,显然很吃力。他坐在沙发上正喘气,一位来串门的人半开玩笑地说:“你这老头儿就是不会享受,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让老伴儿在家好好陪着,老让她出去跑什么?挣多少钱是个够?”王正西对这话似乎很不满意,倔巴巴地说:“挣什么钱?这是政治任务,她是演员,不去怎么行?”
我悄悄问和我同去的那位老师:“王厅长老伴儿是谁?”
“齐花坦呀。”
“齐花坦?这就是齐花坦的家?”我惊诧地环顾室内,五十年代的旧书橱,样式古老的大衣柜,普普通通的木板床。没有任何装饰的四壁,竞连一块装有剧照的镜框也没有。只有中厅内一块镶嵌在墙壁上的大玻璃镜让人感到新奇。我在心里揣摩,齐花坦这个倾倒了无数观众的艺术家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1996年春节前夕,《曲江情》初稿完成,我和这个剧组的几位老师一起到王正西家研究剧本,那天开门迎接我们的正是齐花坦。她刚随河北省“心连心艺术团”演出归来,行装还未来得及打开,但简朴的室内已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还摆了一个花篮,茶杯也洗得干干净净。同来的人除我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其他人和她都很熟,进门就开玩笑说:“齐老师这么讲究是准备接待什么大人物?”她微笑着回答:“今天你们就是最大的人物。”王正西也呵呵笑着说:“只要花坦在家,谁来都是接待国务院总理的规格。”于是,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和齐花坦开玩笑,这个喊她“大艺术家”,那个喊她“小保姆”,有人还讲出了“小保姆”叫法的来历:有一次,外地一个剧作者来石家庄,想去看看王正西。电话打到家里,偏巧王正西不在,接电话的是齐花坦。她柔柔的声音,谦虚的态度,使那位作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会是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倒把她当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小保姆。事后,这位剧作者对别人说:“我打电话找王厅长,他家小保姆接的电话,我什么也没和她说。”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说这肯定是齐老师,他家没有小保姆。从此。“小保姆”的笑话不胫而走。
齐花坦对这笑话并不介意,她依然微笑着给大家沏茶、端瓜子、递水果。之后,便拿个小凳坐在一边和大家一起听读剧本。我下意识地向她瞅了一眼,发现她听得特别投入,那神态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评委。剧本读完了,当各位老师谈过意见后,她又从演员的角度说了自己的看法。她的话语不多,却句句点在要害之处,我对此佩服至极。
中午饭是齐花坦亲自下厨做的,西红柿打卤面,配有碧绿的豆角,鲜嫩的黄瓜丝,还有几样小菜。大家一见就异口同声喝彩,说大艺术家做饭也讲艺术性,色鲜味美,让人一看胃口大开。齐花坦认真地说:“那你们就多吃点儿,你们吃的饱,就证明我的手艺好。”于是,七八个人围坐在圆桌旁,边吃边谈论剧本,吃的格外有味道。我看着腰扎围裙,面带微笑,不断给大家端面、添菜的齐花坦,心里不由一阵发热,这就是那个在屏幕上、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齐花坦吗?在现实生活中,她是这样的朴实,这样的平易近人。此时,她多像一位厨师,看到客人吃得香甜,显得特别开心。事后,我曾和一些人谈起此事,有人吃惊地问:“齐花坦是大艺术家呀!你们讨论剧本她给做饭,她图什么呀?”
“是啊,她图什么呢?大概就图过一把戏曲瘾吧。”我只能这样解释。因为像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很平常。
不知是齐花坦人缘太好,还是她为人太热心,或者是她对艺术太不保守,只要她在家,登门向她求教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是正式拜过师的,有的是没有拜过师的。还有的是慕名而来,不管什么人,只要是为戏曲事业,她都热情接待。中厅内那一面墙的大玻璃镜不是装饰品。而是她的舞台,平时她自己对着镜子练,规范自己的动作。学生来了,她在镜子前给学生说戏,做示范。这时,她是一位威严的老师,哪怕一个字发音不准,一个动作不规范,她都不放过。到了吃饭时间,她又亲自下厨房,做上可口的饭菜供大家享用,这时,她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给这个端汤,给那个添饭,恐怕别人吃不好。在一切以金钱为标准的人看来,齐花坦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有人曾问她:“你教学生一小时要多少钱?你给学生说一出戏收费多少?”面对这些提问,齐花坦茫然无语。也许在某些人看来,齐花坦的市场意识太差,思想观念早已过时。可她为了戏曲事业的振兴,对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无怨无悔,因为在她的灵魂深处,有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对祖国和人民真挚的爱。
正是这种爱,使她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一直保持着蓬勃的青春活力。
正是这种爱,使她对事业的追求始终如痴如迷,就是在人生之路遇到挫折时也决不放弃。
正是这种爱,使她在将近花甲之年仍主动请缨。随河北省“心连心艺术团”到老少边区万里行慰问演出,自己的生命安危和家人的利益她从顾不上考虑。
正是这种爱,使她在离开舞台之后仍为民族艺术的发展四处奔波,不懈努力,即使把自己的工资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给她排过戏的一位老导演告诉我:“花坦从参加工作以来就有一个最高的信念,那就是:只求奉献,不求索取。这是她一生的追求。”
她的一位学生告诉我:“齐老师好像生来就是为别人活的,从没考虑过自己。”“只求奉献,不求索取”,“一辈子为别人而活”。这些话说着简单,做起来并非那么容易。可齐花坦做到了,而且做的始终如一。
我和齐花坦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她的人品和对事业的执著追求使我深受感动。从她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女人金子般的心,感受到了一个艺术家高尚的人格魅力。一种责任感促使我要为她写点什么。当我把这想法向她透露时,她慌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一生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好写的。”
也许正是这平平淡淡,才显示出她的朴实无华和难能可贵。这正是我急于写这本书的考虑。
为写这本书,在近两年中,我通过不同方式,从不同侧面,先后采访了几十人。这里有她的领导,有她的老师,有她的同事,有她的学生,还有她不同时期的热心观众。有人听说我要写这本书,主动提供材料。有人一次次打电话,给我讲述齐花坦的事迹。
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故事,让我激动不已。一句句真诚的嘱托,使我感到了这本书的分量。当我拿起笔的时候,我的眼前晃动的是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当我翻动那密密麻麻的采访本时,我的耳边回荡的是一句句热切的话语:“这本书早该写了,只可惜我们没这能力。”“你能为花坦写书,把我们要说的话说出来,把她的事迹留给后人,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我们谢你了!”……
我的心热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惟恐让读者失望,惟恐让那些关心和喜爱她的观众失望,惟恐让为这本书提供素材的前辈和朋友们失望。所以,我必须用心去写,用我全部的感情去写。
我坦率地承认,这本书不是女名人传奇,不是名演员艳史,既没有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件。但我敢说,这本书自始至终贯穿的是一种真诚,正如齐花坦的为人一样。
齐花坦是新中国成立后河北省第一批戏曲学员之一,也是当时的“培新剧社”惟一的女学员。她从童工成为人民的艺术家,是新中国的培养,是共产党的培养。她说过:“是新中国给了我艺术生命,是共产党把我培养成人,我要把一生献给祖国和人民。”此书追随的正是她这条思想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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